卷二.【山荷】无头钦差案真结篇(6)
“孟老板有礼了。”
“江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啊?”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明日午时请您去西市口行邢处扮演一个人。”
“这是?”
“且容我道来。”
……
“钦差夫人前一阵应是来看过你的戏吧,您可还有印象。”
“对!难怪,难怪钦差夫人看到我时,半天无语,良久只说了句我似是她一位故人,名字里都有个裕字。不曾想,竟有这样一段悲恸故事。”
“我与钦差夫人有数面之缘,即便只数面,亦为其伤痛不已,明日就要行刑,想着您去扮演她那位故人,或能让其死前,了却一桩相思心愿。您看?”睡月看孟裕白尚在沉吟,接着道“我知孟老板剧中事务繁多,在下亦不勉强。”
“哪里哪里,大人折煞小人了,在下整日演这人世间悲欢离合,又如何能不知‘就中更有痴儿女’呢?若能让钦差夫人聊以宽慰,亦是在下之荣幸。”
“那就,多谢孟老板了!在下替夫人谢过。”
“此乃当年那件信物山荷香囊,是我托家仆所做。还有,我根据钦差夫人回忆所画井遇之像,万望能模个大致吧。”
“这……真是费心了,大人真乃慈悲心肠。”孟裕白缓缓展开画卷,摸了摸那画上人,小二的藏青粗布麻裤,灰白布帽,枯荣槁面,低矮鼻梁上几点褐红雀斑,扁平嘴,耷拉眼,可那画中人突然睁了目,锋芒毕露,精华绚烂,哪处黑山窈窈,恰却旭日升朝霞,普粲万世间。一瞬儿,杜鹃花开了漫山遍野。红日映黄土,鲜花亮黑山。
丑陋到了极致或许就会出现一种拯救其之美丽;丑陋到了极致或许就是一种与众不同之美丽。
不知为何,孟裕白看见画中人时,冒出这样一种感觉。
小小被铐上刑车时, 一瞬以为这顶头的太阳还是二十年前那一丸,她竟丝毫想不起来,井遇死后的记忆。她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十六七咋咋呼呼跟在井遇身后的小女孩。
她好久没这样轻松,这样畅快了。
可就在此刻,她瞥到人群中一个藏青粗布麻裤,头戴灰白布帽的身影,腰间挂着那个绣了山荷的绿色香囊,强光挡住她视线,那人的身影在烈日中溶溶灿灿,一瞬明,一瞬灭暗。
她的眼泪,先自己一步认出了她。
“井遇!苏井遇!井遇井遇!”二十年了,有二十年没有呼喊过这个名字了。叫一个字,就往她心口的痂上戳一刀。
她的知觉,也只为这名字复苏。
“井遇!你等着我!我就来找你!啊啊啊啊啊——”妇人哀嚎痛哭不已,看热闹的人都不明所以瞧着她。
忽然不远处舞楼上响起鼓乐之声,妇人怎能忘记——乃《荡妇秋思赋》;妇人怎能忘记,那少年金甲鬼面,于台上雄舞;妇人怎能忘记,那少年志气高远,黑夜中双目亮彻云天;妇人怎能忘记,山荷隐于深山,寂寂无人识;妇人怎能忘记,她怨仇人,怨这世道,怨这苍天,苍天呐!你为何没有善待她!你为何没有善待这艰难执志之匹夫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