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3)

她踏出长信宫门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眼角落下的一滴泪。
我想也就是这一滴泪，让我打破了我在汉宫这么久来所立的规矩——我竟然分出了自己修炼的神识，一直跟着她。
当时我还以为，我跟那巫蛊偶灵厌胜不一样，他对陈皇后是爱情，我只是同情。
遭遇丧子之痛的她，照旧协助许后把宫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对待成帝依旧温柔似水，侍奉王太后也仍然谨慎谦卑。所有人都在夸她，可只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我知道，她的眼睛在也没有从前般的灵动，从前的才气也大大减损。
我不禁感叹，再有才气有英气的女子，也当真只是个柔弱的女子。
我从来都不知的是，原来成帝也是个细心的人。
他看出来了每日侍奉在左右的班婕妤，心境也不再是之前那般。明面上对他温柔如初，却再也没有最初的感觉了。
那是种什么感觉呢？或许成帝自己也说不清了吧。
于是，成帝决定“微行”，并且让富平侯张放陪同，借口说是来平复自己的“丧子之痛”。
张放带着年轻的成帝在长安闹市区寻欢作乐，却不曾想这一次的出行竟是让她的后半生蹉跎在了这深宫高墙内。
成帝在阳阿公主府遇上了堪称“百年一见”的绝色美人，赵飞燕。
而这位美人，因身轻如燕，能作“掌中舞”，被成帝带回了宫，成了宠冠汉宫的昭阳殿主人，与她同被封为婕妤。
这个汉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皇帝带回一个绝色舞姬的消息一时传遍了后宫。
传着传着，就传到了增成舍宫，传到了她的耳里。
她伤心吗？我觉得是的，不然也不会在未央宫灯燃尽人声俱息时还在看着小皇子的小衣物黯自伤神。
可她仍未丢掉自己那与生俱来的气度，对待赵婕妤客气周到，丝毫不会怠慢。
她这般忍让退步，处处周到有礼，倒真是让那跋扈的赵氏想找事也找不到由头。
有个宫人曾问了她我想问的问题，为何要这般对赵氏，明明赵氏与她根本不能比。
闻言，她放下了手中的团扇，摇着头说：“因为陛下。”说罢她苦涩地笑了笑，接着说：“陛下的心已经被她牢牢抓住了，我再也不是陛下心尖儿上的那个人，而赵婕妤，正是陛下想放在手心里捧着的，我能做的，就是不争不闹，满足陛下的心思。”她看了看窗外，“我这一生再也出不去了，这座宫殿把我锁起来了。赵婕妤就像是那燕子，不光是跳舞像，心性也像，我想陛下喜欢的，便是那般自由自在的人吧。”
宫人听完，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退出去了。她又开始自个儿望着某处发呆。
自由自在的人么？她曾经也是啊。
春时赏花，夏时采荷，秋时看红叶满山，冬时观白雪漫天。煮酒温茶，吟诗鉴画，好生自在。
可这样的女子，却把心交给了帝王，又让心伴随着幼子一起埋葬，把自己囚禁在这汉宫之中。
她对赵氏以礼相待，不争不抢，原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在深宫里熬过下半生。
可她还是少女心性太过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