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3)

一年又一年，周旭没有在去看过村子里的小姑娘，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经受住长生的欲望。只有每年年末，婷婷回来山上看他。
小姑娘总是盯着他看，大概她在好奇，为什么只有这个人跟自己一样，任时光流逝，年华不曾改变。周旭也在暗中感叹：天赐灵命，不需修行即可长生，上天真是厚此薄彼啊。
又是一年，周旭发现小女孩瘦了。曾经可爱的双下巴已然不见了踪影，小姑娘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问道：“今年村子里的收成不好吗？”
“不知道，他们都不让婷婷去地里干活。”
“哦。”
周旭感觉自己好像隐约抓到了点什么，却总是看不透彻。
这一年的饺子，他没有吃。
婷婷仿佛感知到了一切。她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山上，气鼓鼓的拿石头扔周旭。却不小心砸翻了盛着饺子的木碗。
周旭感觉到自己又想起了一些。
昏暗的房间里，破碎的瓷盘，撒了一地的饺子，还有倒在地上死去的嫂子。
嫂子岁数大了，经不住岁月的煎熬，就死在了周旭的面前。
周旭长叹一口气，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饺子，吃着，嚼着，咽着。
婷婷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没有阻拦他。直到周旭吃完最后一个饺子，她才转身离开。
一年之后又一年，春去秋来，时光流逝，又是十年匆匆而过。周旭在自己的洞府里，盯着那些摞起来的木碗发呆。山下的村子早已没了，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冲的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个时候，周旭去大山外面拜访老友了，没有什么天人感应，也没有什么神仙庇护。那个无比信奉他的小村落，就这样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叔叔，该吃饭了。”
周旭看着洞府外，端着一碗饺子的小女孩，心中涌出无数悲伤——小女孩，显得更小了。
“我，可以不吃吗？”
“不行哦！”婷婷撅着嘴认真的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叔叔送饭呢，以后就见不到叔叔啦。”
“那我，就更不能吃了。如果不吃的话……”
“就算叔叔不吃，婷婷也会消失的哦，因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啦。是时候该走了呢。大家都在等我呢。”
婷婷走了，洞府里多了一个空碗。
只有周旭秃废的坐在石凳上，轻声嘟囔着：修长生者，辟劫躲难，断剑藏身，欺瞒九天……可终究，有人代你受难，替你挡灾。若真如此，我又修的什么劳什子长生……
不管周旭愿不愿意，他都没有因为心念崩塌而走火入魔。相反，他的修为在不断提升。随着实力的提升，他终于摆脱了散修的身份，成为了一方大派的长老。
他知道了一种鬼鸟的妖怪，专食人魂魄。这正是自己当年在小山村里恶战一场的妖物。他也知道了，当时救下来的，只是仅剩下残魂的村民。他们寿命无多，自己所做的只不过是给了他们写遗嘱的时间。
然而举村赴死的人们并没有需要叮咛嘱咐之人。但他们依然很感谢那位救下他们的上仙。于是在将死之心与极度的执念中，小婷婷诞生了，她依附的，是全部村民的生命精华，这一切，形成了比当时的周旭要强大数十倍力量。而周旭吃掉的那些饺子，正是这些精华，也就是婷婷本身。当婷婷所拥有的精华不足时，早已死村民们已经无法在被维持下去，一场注定的山洪带走了这一违背自然规则的悲情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