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唐】叹风流(四)(3)
良久之后,他缓缓深吸一口气,以莫大的毅力将那张纸举到眼前,见其白纸黑字写明因其主人白秦岚骤然谢世又无宗亲子嗣,故棠裕书坊被官府回收羁押以作后续处置,且上面果然盖着长安府衙的印章。
指间的文书扑簌作响,另一只手掌按在胸口印出鲜艳的红痕,心脏痛得他不由弯下腰身蜷成一团,嘴里发出无声的嘶叫,眼眶目眦尽裂,汹涌的眼泪喷涌而出,瞬息之间便浸湿了那张轻薄无物却又沉重无比的文书。
望着默迩罕如坠深渊般的痛苦不堪,木苏里脸上的悲悯霎时冻结,眼底晕着彻骨的恶意。
他心知流着相同血脉的默迩罕在赛乌哈塔心中重于一切,过于深切的执念早已衍化成不可磨灭的心魔,这世间唯有默迩罕才能令心如顽石的赛乌哈塔撕心裂骨。
想起上一次囿于看着默迩罕长大的些许情分而生出的一丝心软,致使默迩罕如今安然回归赛乌哈塔的身边,木苏里既痛且悔,胸口恨意翻涌不休。所以这回他又‘帮’了默迩罕一次,他要亲手一点一点挖去赛乌哈塔的心魔,除非身死否则决不罢休。
傍晚时刻,默迩罕从圣殿门口缓缓走到了赛乌哈塔面前,那张以往佯装平静也难掩怯意的稚嫩面容上,此刻写满了悲恸与愤怒。
赛乌哈塔讶然注视着弟弟不知何时起已然挺拔的身姿,眼中悄然闪过一丝恍惚之意。他对默迩罕的来意转念间即心知肚明,略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抬手示意一众明教弟子退下,毕竟不会武功的默迩罕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顷刻间只余二人的空旷大殿里,默迩罕怔怔地望着赛乌哈塔状似宠溺的无奈一笑,这一如往昔般的场景不但不曾令他释怀,反而彻底将他心底的恨意勾了出来,那股被他一路拼命压制的痛苦与仇恨霎时便冲破了禁锢。
他赫然扬起藏在身后的匕首直插赛乌哈塔的心脏,却在锋利的刃尖即将刺入血肉之时骤然凝固:“哥...赛乌哈塔,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即便亲眼目睹弟弟试图杀死自己,赛乌哈塔的身躯亦分毫未动,他的唇边依旧噙着温柔的微笑,看不出半点惊怒,只轻轻叹了口气:“默迩罕,这话难道不是应该由哥哥来问你么?”
“够了!别再装了!你以为我还会那么愚蠢地被你蒙在鼓里吗?”默迩罕握着短刃的右手微微颤抖,胸口剧烈起伏,犹如内心那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你凭什么杀他?!你明明知道,他是我的爱人啊!......哥哥!”
“因为他不知死活地抢走了我唯一的弟弟,凭我背后的阴阳往极和身下的鎏金宝座。这个答案,你满意么?”赛乌哈塔垂眸睨了一眼短匕,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而后抬头凝视着那双痛苦不堪的碧眸,语气一派淡然,“你想杀我,可你真的下得了手么,我的弟弟。”
他顿了顿,像是骤然陷入了回忆一般,又继续说道:“阿娘临走前将我们兄弟俩交付给阿姐,后来阿姐又......我跪在阿姐面前亲口承诺,我定会护着小弟一辈子,绝不会让小弟受到一丝伤害,阿姐这才阖眼。你是我仅剩的亲人了,这世上除了我还会有谁真心待你?朋友?爱人?可笑至极!难道爹娘和阿姐的惨死还不足以令你醒悟吗?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