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带雨

从淅淅沥沥的小雨到滂沱大雨，仿佛就在一瞬之间。
明明适才阳光普照，三月初的天气刚刚回暖。即便是想着熙风拂面，这残留的一丝冬风仍会惨淡徒劳地撞上脸颊，是硬生生的疼。
于是我把车窗拉上，让这穷途末路的风独自在外边嘶嚎，车内赢得些许安宁。
窗外的李花如映像带一般从我眼前掠过。绿化带将马路竖着剖开，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世界。李花们好似承受不住阳光的重量，却犹自奋然挺起胸膛，勉强伸展彼此纯白的花瓣。这是她们的倔强。
映像带放缓了速度。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匹黑云，盘踞在天空正中央，痛苦地扭曲着形体，肆意蚕食周围的白云：旋转，凝聚，迸发……直到把天空撕开一道口子——下雨了。大地拉上了窗帘，飘起了雾。和天街小雨不同，它夹杂着尾气，在地面上腾挪翻转。不经意间，我眼睛上也被糊上一层灰蒙蒙的阴翳，看不甚清。
这时，蓦地朦朦胧胧有些光斑。我伸手去探，摸到了车窗的冰凉。我心头一颤，同时光斑也愈发强烈。不多时，我又能看清了，那光斑，分明就是李花上垂吊着的水珠。我愕然，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水珠，竟给了我光明。定睛一看，如此的剔透无暇而又灵动活泼。瞧啊，李花过滤掉空气中满是的烟尘和灰暗，汲取着无形的水汽，在纯白的花瓣上留下一道道水痕。无可厚非，那枝头的露水，饱含真切，凝聚闪耀，沉甸甸地兜在我心底。不知何处吹来的风，竟让这一潭死水泛起涟漪。水面的倒影，碎了。
绿化带一直延展到叆叇的山脚下，那里有着她们的兄弟姐妹，那里是李花本来的家。她们迁徙到这儿来，没了甘甜的山泉，没了鸟语的叮咛，没了她们的一切。不，她们至少还有一份温存。扎根于冰冷的混凝土，她们学会了怎样立身于天地之间：不卑躬屈膝，不妄自菲薄，只殚精竭虑，为一抹洁白。这一抹洁白，无所谓乳白，而胜似清新脱俗的颢白。它点缀于枝头间隙，刻画出一座座屹立不倒的雕像，沉淀着数年如一日的坚守。
雨还在下，车停在了红灯前。李花们手捧各自花苞，在雨中缠绵。托着两边马路的福，至今没有人去涉足这片和谐。好比沙漠中的绿洲，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给需要的人一缕清凉下肚。就算没有来者也无妨，她们缓缓绽放，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更不会依赖别人的赞美。曾巩的桃李，有青青草色齐作伴，可她们呢？
我对外面烟斜雾横的世界突然有了向往。推开窗户，迎接我的还是寒风的怒吼——其间却裹挟着潺潺的歌声。歌声渐行渐浓，听！这美妙的天籁。一袭缟素，世末歌者拨动她们的琴弦。和着喧嚣，弹奏出一曲骇人惊世的合奏，这是生命的赞歌。在汽车的鸣笛间，充斥着等待的不悦，洋溢着堵塞的焦虑，可又有甚么干系呢？她们的歌声从车窗渗透进来，钻入我心底最隐秘的空间，将潮湿与晦暗一扫而光。我又回想起适才沐浴在阳光下的她们。
车子的发动机隆隆作响，该上路了。
注：李花的花语是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