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乙 己(迫真)(2)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便乘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田所浩二,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生草。田所浩二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演过情景喜剧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演过情景喜剧,……我便考你一考。表示人们笑声的基本单位,是怎样的?”我想,大粪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田所浩二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说出来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单位应该记着。将来做学生的时候,面接要用。”我暗想我和那些学生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和我演过戏的虐待叔叔也从不将810和草写上笔记本;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就是草?”田所浩二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就是啊就是啊!……草字有四样写法,你知道么?
”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田所浩二刚用指甲蘸了咖喱,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田所浩二。他便分给他们特制昏睡红茶,一人一包。孩子拿完红茶,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包。田所浩二着了慌,伸开五指将包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我还要用呢。(意味深)”直起身又看一看包,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田所浩二是这样的使人生草,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涩谷凛生日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田所浩二长久没有来了。还欠893日元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吃面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林檎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到处雷普。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雷普到特工9527去了。潮汕的王牌,他跑得掉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被特工一转攻势,后来是被几伙叫敢死班,大炮班,红人馆的人轮番当街雷普,搞了大半夜,再后来当街大喊对不起远野。”“喊了后来呢?”“后来打折了林檎了。”“打折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煮一碗拉面。”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田所浩二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半袖,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意味深)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煮一碗拉面。”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田所浩二么?你还欠893日元呢!”田所浩二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咖喱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田所浩二,你又林檎欠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生草!”“生草?要是林檎不欠,怎么会被当街雷普?”田所浩二低声说道,“远野,远,远……”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