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婶儿
我在这里住了八年,她也住了八年。在猫里面也算是中年了,于是我称呼她是“猫婶儿”。猫婶儿不知道我这么叫她。每每看见人,她绝对要躲避。
猫婶儿每天就在小区被分割得七零八碎的草坪里过活,吃人们丢进草坪的垃圾。偶尔几天人们变得文明些,她只好翻垃圾箱。我也见过她从垃圾桶里蹦出来,大致还是白猫,脏点儿,发黄。
好在我们这边雨水不多,她也没怎么感冒过,得以残喘。
有那么一天,我看见猫婶儿从地下室被人赶了出来。我有些困惑:按理说猫婶儿不会跟人亲近啊,有人味儿的地方她都不愿去,怎么就躲进地下室了?但是,既然猫婶儿有意找个住处,肯定有她的苦衷。
当时我真想不出来为什么猫婶儿要钻地下室,直到一个晚上,我听见了绵长的,尖锐的,凄厉的,惨绝人寰的叫声,一直到凌晨,我也没能入睡。等到太阳升起,头昏脑涨的我听见了无数猫叫叠加在一起,竟然还有一丝欢喜的气氛。
我就说嘛,猫婶儿是不会想着取暖的——但她的孩子们需要这层温暖。
那天早上,我出门,又见到猫婶儿。猫婶儿叼着半截火腿,往地下室跑去。赶到之后才发现,地下室的门被锁上了。
我想地下室的主人不会看不见那些幼崽。他想必是不想再听见猫叫,也不想地下室再被叨扰,于是决定直接把幼崽们这样饿死吧。
猫婶儿在外面疯狂地叫,还不停地挠着那扇门,刺耳的声音让我感到不适。我拿起猫婶儿的火腿儿,往外跑,找到地下室的窗户,试探着拨动了一下。幸好这家主人顾虑不周,我于是把火腿从窗户扔了进去。
猫婶儿透过打开的窗户听见了孩子们的叫声,顿时一个激灵,高高跃起,想跳进去。
然而她摔了下来。
她老了。
那时猫婶儿盯着我看了很久,还是默默地走了。不过之后,她就不那么怕我了,我偶然会攒出钱来,给她和孩子们买些火腿。但是我没想过让猫婶儿一家搬进我们家的地下室——出于自私,我也不想地下室住进一群野猫。我只想在一旁充个好人,有什么黑锅别人一定会背起来的。
后来猫婶儿的孩子稍微长大一点儿,他们就急急忙忙搬出地下室,好像是草坪上更安全些。
确实,没人驱赶了,也没人刻意谋杀他们,安全了不少。
但是,猫婶儿老了。她带回来的食物越来越少,步子越来越慢,时常抓不住垃圾桶的边沿。孩子们还是不停地叫着,没怎么体谅她。
过了一个冬天,她就只剩三个孩子了。
又过了一年,她还有一个孩子。
她的孩子们陆**去的日子里,她会不分昼夜地发出哀嚎。
这仅有的一只小猫终于成长起来,动作敏捷,身姿硬朗,一身雪白,就和好多年前的猫婶儿一样。
猫婶儿却总放不下心,整日跟在那孩子身后,生怕他受了一点点伤害。即使小猫已经能混到饱腹,猫婶儿仍是每天翻找草坪里和垃圾箱里的垃圾。叼过来,若小猫不吃,她等上一天,仍不吃,她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