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衷(2)

“你是否应该仔细想想我们这几年的经历？我们已经远离了祖国，远离了家乡，成为流亡者。我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这一切都让我反应不过来，你明白吗？”
“娜塔莎，”托洛茨基站了起来，走到箱子旁边，“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想回到故土、远离这样无休无止的逃跑生涯吗？”
“难道你不想吗？”
“我当然想，”他蹲了下来，仔细看着箱子，又回头看看妻子，“因此我必须冒险，这没有选择。难道我们必须在异国他乡度过一生，以及我们的孩子-谢尔盖、廖瓦和尼娜也是要如此？我们的孩子本不该卷进来，但是事与愿违，他们跟着吃了不少苦，难道我们还能跑到哪儿去？挪威？法兰西？还是墨西哥？”他痛苦的扶了扶眼镜，又无奈的直起腰来。
“自从1925年从莫斯科到阿拉木图，我就应该做好最坏的准备，但是我始终抱着顽固的侥幸，直到我被赶出中央委员会，赶出政治局，赶出人民委员会，甚至到赶出党，以及赶出故乡。”他的脸瞬间抽搐了起来，也有了一肚子的话要想一吐为快。
“可现在呢？”他仔细抚摸起了箱子，“这种生活，这样的压抑和无奈，远离我从前热爱和厌恶的一切？斯大林无时无刻不看着我的脑袋，就像当年他对付季诺维也夫一样，现在连布哈林也是如此。”
“他们被剥夺了生命？”她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他能知晓这么多。
“嗯……重点不在这里。”托洛茨基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他沉默了一小会，“谢尔盖和尼娜不在你的身边，我难道就能在此苟且偷生？继续用笔和斯大林硬碰硬？想想我们的孩子，娜塔莎，这让我没办法硬下心肠……”他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一屁股坐了回去。
“但是你不觉得太冒险了吗？即便是看孩子们-向穆斯塔法.凯末尔寻找帮助？从而潜回国家？消息不准确，路途遥远，我们什么胜算都没有。”
“当然有，娜塔莎。”他此刻的眼睛则是和刚刚不同了，他有些兴奋，但也有烦恼。他之前的演讲天赋此刻荡然无存，他很想通过几句话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可惜一个未说清楚，另一个接踵而至。
想当年，他刚来土耳其伊始，就有年轻人慕名而来，他除了那富有热情的谈话，又赠予文集作为纪念，仿佛他仍然在战斗，仍然活跃在他曾经自豪的土地上。
而此刻他却像个累坏的老木匠一样，急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长篇大论的毛病一时半会还改不了，可又不能不来个收尾，他一气把剩下不多的咖啡咽下去，这才平稳了思绪。
“你所认为我的变化，两天的睡眠使我恢复了过来。你也许会认为我在骗你，连我自己都觉得是不是同时有两个我借用了我的躯体。但是这一切不是梦，我把信寄给了凯末尔。”
她似乎真的相信了。自打1903年认识他以来，至少之前的都需要推翻，他仿佛变了个人一样，不再沉思，不再忧虑，不再激情澎湃。而是充满了……
“嘿，娜塔莎，拿把什么工具来，我们看看里面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