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动身

纽约时间晚上七点，方才用过晚餐，前菜是鱼子酱，看样子还是Beluga，腌制的恰到好处；配菜是奶油焗松茸，很松软可口；主食是牛肉和蒜蓉面包，我并未点牛排，而是要了些煎颞肉， 大概是牛眼后方,牛角下面的部位，三分熟，口感极佳；我不蘸酒精，倒是拿了杯乌龙茶。这一顿大约要七八百美元了吧，我笑道，用餐完毕后雅各布和另外几个头等舱的客人去了娱乐室。我透过飞机的舷窗向外看去，一片空洞的黑暗，摄人心魂，仿佛能将机身撕裂，把我从中拉扯出去，唯一能让我知道自己还存在于这星球上的，是平流层中气流带来的颠簸和地球的引力，“想得太多了。”我摇了摇头，闭眼睡去。
我梦到了一个女人，我认得出她的容貌，我的母亲，即使是在梦境中她依然慈祥，我试图靠近她，即使是在梦中，我的本能也催促着我的双脚向她迈去。梦的中间段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走了很久，也未曾走到母亲跟前，然我从未停下脚步，一边走，一边盯着前方的母亲。
直到我被一阵笑声所惊醒，雅各布和另外几个乘客回来了，他看起来很高兴，似乎赢了不少钱。“哈哈哈，你猜我赢了多少钱，阿尔？”
“四百美元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我亲爱的雅各布，我记得我应该有每周付你双倍的薪水吧。”罗伯特一脸懊恼的坐回位置，“得，又被你说中了，无趣的家伙。”
“好了，雅各布。”舷窗外，笼罩着飞机的黑暗似乎在慢慢消散，阳光又重新包围了在它所庇护的生命，我看了看表，二十二点一刻，“休息会吧，按时间来算，还有六个小时，我们就到了。”
纽约时间凌晨四点，飞机降落于上海虹桥机场，我和雅各布下了飞机，现在上海本地时间因当临近正午，客流最为繁忙的时段，但偌大的候机厅人数稀少，78年的中国，有能力坐飞机的中国人，屈指可数。迎接我们的是上海国际礼拜教堂的馆长，也是中华基督教卫理公会的会督，江孝杰，“你好，阿尔兰特先生，罗伯特先生。”
“你好，江先生，说中文就行。”江会督引我们走往机场门口的一辆轿车，红旗CA770，我略微有些诧异，不曾想到卫理公会在中国竟有如此底蕴，随行侍童将我们的行李放置妥当，我便与雅各布进入车内，轿车发动，驶向城区。
大约一个半小时，我们来到了一座教堂门前，江会督示意我们下车。那是一座哥特式的教堂，复古庄重而又宏伟——国际礼拜教堂。由于它的包容性、多样性，曾经是上海最为繁华的教堂，不同教派的基督徒都可以在这里礼拜忏悔，没有偏见和对立。然而，由于时代的特殊性，大部分的教会资已撤出中国，只有卫理公会这样特殊的教派得以留存，并接管了国际礼拜教堂，但如今这周围实在是人烟稀少、门可罗雀，厚重的气息倒显得有些凄凉。
“经书被盗于三天前的夜晚，我们一直在教堂中弥撒，在我们听到后院传来守夜人惨叫之前并没有什么异常。”会督一边引路一边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但雅各布却感叹于其辉煌，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童，行到深处，一群教徒正在举行丧礼，会督停下与众教徒告念了一番，便领我们走过，来到教堂的后院。后院是一片墓园，墓园坐西朝东，这里葬的是中华卫理公会的前代会督，墓园中心有一座古旧的石屋，上面布满了青苔与常春藤，我们站在石屋前。“这里就是我们供放经书的所在，我们的圣堂，圣堂只有一个出入口，要打开它，需要我和另外两位长老的密匙，三人同时转动才能开启，但那晚，我们三人都和其他神父在教堂中；石门约有五百斤，以正常人的力气和技术不可能轻易打开，石门也没有破损的痕迹，当惨叫响起，我们赶到时，只发现圣堂是打开的，守夜人的尸身倒在祭台前，祭台上供放的经书也不见踪影，守夜人的尸首已经被我们装殓，就在刚才的丧礼上，他逝世的样子实在惨不忍睹，我们必须为他举行一个完整的仪式，原谅我们的鲁莽，兰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