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个少年一步步逼近凶手和真相，却意外遇见了……(2)

蔡骏深情地回望自己的青春与成长岁月，款款地向我们展开历史画卷。
《无尽之夏》节选
十六岁，我从我妈单位图书馆借了一本罗马尼亚长篇小说《爱情的最后一夜，战争的最初一夜》。这本书我没看懂。1997年的夏天，香港回归祖国的那个月，恰是上个世纪的黄昏，下个世纪的黎明。紧挨着赤潮来袭，超强台风“白鲸”登陆之夜，我被困在崇明岛东海岸的滩涂，一艘曾经隶属于萨达姆·侯赛因总统的巴拿马型油轮残骸之中。利维坦般的怪兽，从三千四百公里外的赤道长途奔袭而来。
这是我青春期的最后一夜，成人礼的最初一夜。我的爱情还没有来，我的战争却近在眼前。
二十小时前，7月13日黎明。我、俞超、阿健、小犹太、白雪和田小麦，正在十公里外的瓜田中熟睡。
超强台风尚未登陆，狂风暴雨降落前，田小麦醒了。她从白雪身边爬起。宝蓝色天空布满浓黑的云。细密的雨点飘落，像女孩子的发梢。风很大。芦苇丛沙沙作响。她没看到扁担戏艺人。吃了太多西瓜，田小麦被膀胱里的尿憋醒了。她不想吵醒其他人。她悄悄钻进芦苇丛，褪下内裤撒了泡尿。子宫又疼了，感觉很糟糕，为何偏偏在这时候？
一只手蒙住了她的嘴。她想要尖叫。但那只手很大很热很粗糙，布满纵横交错的茧子，像块坚硬的仙人掌，扎得嘴唇发烫。她的双腿蹬着泥土，压断一根芦苇。那只手上有气味，化学课上的某种气味，仿佛十万只蚂蚁，冲向鼻孔和气管。田小麦想要憋气。
但她失败了。十万只蚂蚁，衔枚疾进，起先是钻入肺，接着钻入神经和毛细血管，最后钻入大脑，吞噬脑壳里的一切。黑暗覆盖她的眼睛，接着覆盖她的心，最后覆盖她的魂。
一小时后，当她醒来，发觉自己被绑在面包车的后部，一堆盗版VCD散落在脸上。晨曦照亮《低俗小说》、《这个杀手不太冷》、《大话西游》外壳，弹着香烟的乌玛·瑟曼，抱着盆栽的让·雷诺，扛着金箍棒的至尊宝分别亲吻她。
金杯面包车的后车门打开。司机大叔的体重在她两倍以上，轻而易举地将她扛在肩头。田小麦无法反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她看到拆船厂废墟，围垦大堤，灰色大海，鲜红赤潮。司机扛着她爬下大堤，踩在滩涂上跋涉。只剩下一半的大船残骸，像屠宰场、毒气室、坟墓与黑洞。
她很恐惧。她的手正好挂在自己胸前，她扯断了水手服的红领结，让它坠在退潮的滩涂上。司机没有察觉。冰冷的雨水浸透全身，渗入皮肤和子宫深处。田小麦哭了。不但眼睛里溢出泪水，下半身也溢出了血。
这是她的初潮，比她的女同学们略晚两年，但也不算迟到。大海的赤潮汹涌澎湃，她的赤潮却如涓涓细流，有几滴落到司机身上。当他艰难地走到大船残骸前，像尸体送到火化炉前。他将田小麦放下来，看着女孩双腿流淌的鲜血。他狠狠吐了口唾沫，再次将女孩扛在肩上。穿过充满臭味的货油舱，登上漫长无边的楼梯。
她放声大哭，但没有一句求饶。她很坚定。她想到了死。她想最好马上就死。自始至终，凶手没说过一句话。田小麦被关进一间舱门。她转不开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