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人

锁人躺在床上，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被淹没。就像三岁那年落下堤坝一样，水和凉意从脚底漫上心头，让人思不出反抗。他燃上一柱香，那是青楼里一只狐狸精送给他的。她是花魁，但不吸精气，所以六扇门的老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锁人知道，她不卖身，她在等人。很多年前锁人路过青楼时，狐狸精用三炷香换了锁人的一幅画。香里有她的尾巴毛，锁人颠入谷底时用了一根，当他挣脱链子时又用了一根。锁人觉得今晚他又在下沉了，凉意爬上了他的脚，拽着他，紧紧地，在他的耳边低吟着，告诉他他逃不掉，扯着他向下拉，于是他燃了最后一根。
香味弥漫开了，他贪婪地吸着，十五的月亮被吸成了蓝色，天上的云也成了连环画，锁人飘飘欲仙，然后他突然就笑了，他抬头看着连环画里的傻狐狸，笑得像个孩子。
“傻狐狸，只是一副普通的画而已，翻来覆去看了这么多年，又是何苦呢？”
画叫《许仙传》，说的，是一个人妖相恋的故事。
锁人看着嫦娥从蓝月上飞下，他闭上了眼，他觉得自己输了，输给了自己，又一次……
凉意更上来了，嫦娥的歌声也盖不住锁链的声音了，锁人像个疯子一样想和嫦娥去到那个大蓝月上，他在窗台上舞着，跳着。蓝月好近啊，明明那么真实，仿佛触手可及，可当你靠近时，你就会明白一切都是徒劳。即使从上面下来的嫦娥就在你身边，可就像一个圈，只是做着辛福的徒劳，你觉的恨……却离不开。（注1）
傻狐狸的香总会把人变的和她一样蠢，记不得什么是真正应该做的了，当香味蔓延，那些深刻的记忆开始变的模糊，反倒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与道相斥的垃圾在脑子里炸开了花了。执着于不该执着之事，傻狐狸是如此。锁人呢？那个嫦娥面前吸着狐狸香的锁人……他的执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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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人知道自己的脑袋已经乱七八糟了，因为他想起了冯掌柜的那张猪脸，那张恶心的脸让人窒息，没有人会想去回忆，可锁人却想起他，那张猪脸仿佛就怼在自己的鼻孔上。
“伙夫送的啥呀啊？”大猪脸哼哼着“新画?”
“恩”
“老存这么多恩恩爱爱的画干嘛吖?还花钱请人写诗！”
“这不是……自己没有吗？”
桌上的画被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是两只缠绕在一起的蝴蝶，他们互相交融，一下都不肯分开。锁人总是有办法从各个地方收集到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不是什么传世大作，也不是哪些大师的手笔，他只是喜欢这些而已，他喜欢有情人的样子，他羡慕有情人的样子。
因为他没有，所以他羡慕。
因为他是锁人，所以他没有。
冯掌柜的猪脸笑了，没有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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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灰和锁人的泪一起落了下来。
嫦娥姐姐叹了口气，她的玉手轻轻地为锁人拭去了眼泪，然后向着蓝月飞去，没有告别，也本就不需要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