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冬

在北方,冬天的太阳是没有温度的。
它那么真实地挂在那里,似乎是不遗余力地发散着光和热,其实被冰冷的空气一点一点稀释过后,到达你身上的也就那么一点,又被贪婪的北风无情地舔舐干净。
我穿着单薄的囚服,脚踝上的锁铐颓废地在地上拖着。隔着棉布鞋,我感受不到它的温度。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此时蹲下去触碰它，它就会像黑洞一样吸走你已经所剩无多的热量。
要去法庭，中心街是必经之路。那里的节日好像比任何地方来的都早, 花花绿绿的圣诞树和精美的大红灯笼交相映衬着，莫名地给人一种滑稽的喜感。
我踏着被雪覆盖的青石板路，走在这些五颜六色的装饰物之间。我昂着头,像国王视察自己的国家一样,骄傲地笑着，对那些向我投来目光的人点头致意——我当然是国王——在我前后簇拥着我的狱卒是我忠实的守卫，在我身上穿着的囚衣是我与众不同的礼服,道路两旁的就是我的臣民，他们为我铺设好了一条供我行走的路,挂上华丽的装饰,迎接我。
我抬头望了望，是啊,快新年了。
[十二月二十一日,第三次庭审,正式宣布开庭。]
戴着白色假发的法官声音沉重地开了口。
[请证人陈述其证词。]
女孩被半推半搡着走出来,她惊恐地抬头看了一眼我，触及到我仍带着笑意的目光，迅速地又低下头去。
她穿着墨绿色的衬衫,胸口一个大大的“L”，扎着双马尾。
[犯罪嫌疑人是否在你的网站上发表过不良作品?]
女孩的声音颤抖着。[是。]
[其中是否含有不符合国-家规定的内容?]
她看了看我，抿了抿嘴唇。
[……是。]
... ...
[是否愿意为你的证词负责?]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无数次问答之后，一直笑着的我替她做出了回答。[是。]
她极其不可置信地看向我，眼里是质问与慌乱。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啊。她想这样告诉我。
[我曾经发表过你们所谓不符合道德和人伦的文章。]
此话一出，所有的法官转向我，记者的镜头也对准了我，闪光灯闪得我有点睁不开眼睛。
我笑着冲镜头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我承认我曾经所犯过的一切过错,也接受法律将对我判处的所有刑罚。]
法官们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一来,纷纷用晦涩的套话向我表示同情和欣慰。[依本院决定——]
话音未落,我的目光一下子晦暗了起来。我用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念出了早已在心中重复过无数遍、已经熟记的稿。[如果你们把那称作是罪行的话。]
[你们只在乎我们对某一类群的人造成的思想伤害,殊不知他们的思想已经变得多么肮脏恶臭,你真以为教科书、世界名著能洗涤这些人的心吗?他们可以在镜头前若无其事地说“我杀的是我母亲,又不是别人”，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躲过法律的惩罚,甚至可以依靠着法律继续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因为他们是被保护的。而我们是他们的替罪羊，你们把他们的过错归咎于我们的行为，你们不是和他们一样航脏而又为所欲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