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 2

芳园茶楼，天桥附近最大的茶楼。
孟鹤堂着一袭旧青色长衫，手执一柄竹骨折扇立于桌旁。
他梳着分头，俊秀的脸上带着淡笑，鼻梁挺拔，唇形优美，书中所说眉目如画大抵不过如此了。
茶楼内的客人，凡是对孟鹤堂的身世有所了解的，不免都会在心底生出几分慨叹。
这般清俊秀雅的公子，原也是富贵人家养尊处优的少爷，听说还曾出国留洋。然而一旦在乱世之中落魄，也未免落入下九流，成为靠着一张嘴皮子讨饭吃的卖艺人。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名身形比他瘦弱些的黑瘦少年，站在桌后神态有些局促的拧着衣角。
两人方在原地站定，便先往前面的位置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各位老少爷们儿捧场，上场还得先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叫孟鹤堂。”孟鹤堂笑着开了口。
茶楼内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站在前面的两人便一斗一捧的开始说相声，说的是个老段子《八大吉祥》。
在座的人几乎都是耳熟能详，听在耳中自然知道好赖。
孟鹤堂说得稳重，虽然生了一副好模样，却也能舍下颜面装傻卖怪，颇能讨得老熟客的好。
但是他旁边那位捧哏是个新人，上场才两天，表现拘谨，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底下的看客时不时发出一阵嘘声。
二楼临窗的包厢内，周九良坐在椅内，借着菱花窗的遮掩眼也不眨的盯着楼下说相声的孟鹤堂。
比他记忆中清瘦了些，也矮了些。
许是因为他已经长高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追在孟鹤堂身后粘豆包儿似的甩都甩不开的孩子了。
两刻钟后，这段相声说完了，两人再度深鞠躬，只是这次，掌声更加稀疏了。
两人从桌上分别拿了一个柳****，依次走到茶客身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卑微讨好。
孟鹤堂所在的相声小班子只是和后面的大鼓搭班子，在茶楼暖暖场，从正午一点到夜里十点，能讲三四场便算不错了。许多茶客更愿意打赏大鼓戏剧而非这些开场的小节目。
两人在茶客中走了一圈，等回到桌边时，每个篮子里面不过二三十枚银角。
两人又鞠了一躬，孟鹤堂从容的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以后，便准备带着他身边的小少年离开了。
他身边的少年虽然入行时间不短，但是真正上场的时间却少，怯场也是正常的，多说两场便是了。
“孟老板且等一等。”忽然，着灰色短打的小二快步走了过来，用一种兴奋的眼神望着孟鹤堂。
孟鹤堂停下脚步，温和的笑问道：“有什么指教？”
小二拱拱手，嘿嘿一笑道：“是好事儿，方才二楼包厢里的客人打赏了孟老板您十块大洋。”
说着，便把十枚沉甸甸的现大洋放到孟鹤堂手里头的柳***里。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众人又切切实实的看到了十块银闪闪的现大洋，不觉都倒吸了口凉气。
北平城里名角大家不少，但人家都是在茶社或者大园子里头唱戏，怎么也不会混到来天桥撂地儿。
一出手就是十块现大洋的打赏，看来是孟鹤堂怕是入了贵人的眼了，或许会时来运转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