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一）(2)

还是被人拍了肩膀才回过神，他发呆发得太过投入，突然间被这一下慌了心神，惊得险些跳了起来。回头去看，倒是意外地看见了张熟悉的脸。险些冲出口的尖叫在看见那人立在嘴边的食指后生生咽了回去，勉强稳定了心神，这才小声开口问:“孟哥，怎么还没走?”
他年纪小，于他而言后台多的是“张哥”“李哥”，也没什么稀奇。他这个搭档大他几岁，早给了艺名叫“孟鹤堂”，相声后台规矩大，他也就按着一贯的规矩叫声“孟哥”，倒是在后台一众喊“小孟儿”的称呼里显得与众不同。
听着他问，眼前人摇了摇头没答话，嘴角还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笑意。见他蹲在门口，便也低下身蹲在他旁边。
“今天怎么了，不高兴啊？”
自打他离了家，还是头一回有人关注他是否高兴，不忍驳了人家的好意，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想最终也只是低低地问了一句:“孟哥，你见过雪吗？”
他那时还不知道眼前人来自更遥远的北方，见着他清秀隽丽的眉眼便先入为主的把他当做江南水乡的少年郎，日后回想起来这一幕，才觉出一丝尴尬与懊恼。
他的搭档当时也没同他解释，只是听他这样说，笑了笑，眼见着眉目间的神色比刚才轻松了几分。也不顾地面寒冷与那些细小的灰尘，这人大大咧咧地坐在他旁边，双手拄在膝盖上捧着脸看他:“想看雪啊，跟我回家啊?”
想来是这人语气太温润，在这样的寒夜里别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再加上那笑意盈盈的眉眼，让他也不自觉地沾染上了笑意。
“好啊！”
就好像这半生纠缠的故事从此刻拉开了序幕，没人预料到结局，却因着开端心甘情愿的沉溺。
十七岁那年，孟鹤堂让他跟他回家，他笑着点头。现在再回想起来，还是下了台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搭档最好，是最牢固最稳定的关系，若是停在当时，也就避免了后来的种种。
二十七岁的周九良坐在北上回京的车上，带着心底的期盼与侥幸，一面期待着还有挽回的余地，一面却也想起了十七岁那个夜晚。
飞驰的列车带着他的思绪向前狂奔，就像过往无迹可寻的时光一样让他寻找不到记忆里片刻可停驻的光影。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又是一年冬天了，孟哥，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