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浮岛余生(3)

瑞秋楚楚可怜地看着我说:“可是这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是吗?这我倒是不记得了。反正现在伊宁娜在我们手上了。”
瑞秋撒了一下嘴说“这就是所谓军人的荣誉吧。”
我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就像渔人不畏巨险潜人深海去探寻那对珍珠。我想要表达的是：我并不愿意来到伊宁娜，无论给我什么样的荣誉我都不愿意来这里。但是我最终还是来了。命运并没有给我机会让我选择，或者说我顺从了生活,抑或是我看透了生活。许多年之后,我猜测自己在那个晚上就爱上了瑞秋。但是当我站在那个夜晚注视瑞秋的双眼的时候，我更在意的是周围的环境。微黄的路灯醺着公园的幽径，开遍紫罗兰的花台，触手可及的阿拉伯海，以及那轮挂在海上的明月。不知道为什么，当我身在其中的时候,什么话都未对眼前这个姑娘说。为此，在那些离开伊宁娜的岁月里，我开始痛恨自己。在睡梦中尝试着将自己的灵魂抽离身体，然后抬枪便射。我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当我拔出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时，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让我又放下它。有一天深夜,当我独自穿过国防部的草坪时，抬头瞥见树梢上的月亮，只那么一眼便让我看见了所有在我身前身后倒下的战友。
我有一点害怕，也可说是后悔。然而追悔莫及的是，在那个月夜的我永远失去了一个爱人的机会。可说是我今生唯一一 个值得去放手一爱的人。
“你为什么不说话，”瑞秋看着我说，“是军人的荣誉惹你生气了吗?”
我耸耸肩膀，顺便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驻扎在异国他乡多少会让人想家。”
瑞秋急赶两步，拦在我的面前，拉起我的手说:“可是你刚才还说伊宁娜是帝国的领土啊!军人不是以保家卫国为天职吗？你现在正在保护伊宁娜不就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吗？听着，无论如何伊宁娜就是你的家。你的家是有你在的地方。”
我低头沉默不语，良久才说:“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瑞秋放下我的手，独自走在前面。我什么都来不及想，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跟着她。就这样我们默默无语走了有好几公里。快到一个车站的时候，瑞秋告诉我她想要搭乘公交车回家。我也没有挽留，伸手到裤兜里想拿根烟出来。这才想起香烟和打火机都放在车上。于是开始担心起青普车的安全问题。我们大约等了七八分钟的公交车，其间我再也不敢直视瑞秋的眼睛。我的视线仿佛越狱的囚犯处处避开她的探照灯。就这样我看着她的裙摆，送她上了车。接下来我独自沿着临海公园往回走了几公里的路，在停车的那个地方,发现几个嘻哈小子正在试图发动吉普车。我想也没有想，掏出枪来便朝空中放了一枪，小混混被吓得面色惨白，识趣地离开了。我重新坐回车上，没有发动引擎返回基地的意思，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
对面街上的户外液晶显示器里，正在反复播放帝国将军的讲话，无非是让民众稍安毋躁，宵禁将从明天晚上八点实行，直到军方认为伊宁娜的治安状况达到战前标准，诸如此类的废话。
而我则开始清理在这个夜晚失去的东西。点燃了烟，看着袅袅的烟雾在眼前飘缈不定，并没有继续抽的意思。看了一会,顿觉无聊。打开车门，取出一瓶威士忌，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有想吐的感觉，强忍着，十几秒之后,开始怀念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