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诗人的悲悯

他在那里嘶吼，他的灵魂无人能懂，他把快乐结晶送给人，送给那些不懂花香好歹还尝得出一点腥甜的人，他以为他的血别人能懂，不，其实没有人懂！
他被翻译出来的诗歌是小学生的读本，不美，读诗的人就像晚报的记者，不美。在那个灵魂的地狱，特别是你放出你的灵魂后却发现这里是一片燃烧的火焰，你的灵魂没有到诗人的海，到了他的墓地。
而且他给我呈现的恰恰是他最不好的一面，自私，不尊重别人，说什么都说好几遍，一直念念有词同一件事——“你们一定要学好俄语啊，那么多好的诗歌流不到国外去，那么多好的诗歌流不进中国来！”他痛苦流涕，周围的人为他的诚挚真挚地鼓掌——“有心的人不多了！大师果然是有心的！好厉害！”
他们浅薄的赞美让那个年迈的老人苦笑。
然后驻沈阳领事，一个美丽然而浅薄的女人用她公式化的言语朗读了他的“海上葬歌”
明明是葬花歌！
他在诗歌里说：“我想呼吸，上升，上升啊！我呼救，我用诗歌偶尔地拯救一下自己！可笑啊，我捶打的不是铜墙铁壁，而是自己的胸膛！”
他依然柔嫩的心撞上的就是现实的铜墙铁壁。想让一个人领略到自由的美是多么困难啊！当他们顺着生活的轨道一坠而下，他们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地狱，或者，生活在地狱的人不在乎生活的粗糙，毕竟没见过天堂！
我见过，无数次为同样玲珑冰净的心流泪，无数次在眼前浮现的列车，女人和飞驰的风，无数次的流连，无数次的哭诉，不要告诉我只有我看到，不要告诉我你们什么都没看到！
那个诗人把沉甸甸的诗歌送到我们手里，他把心留着热乎乎的血交到我们手里，然而人们只是笑着：“哟呵，跟你说，今天这个朗诵会送书啊，白送！”
诗人点点头，卑微地笑着：“是啊，白送。”
我曾经是一个老兵，一个守门员，一个见过历史风雨又让你们看见的人，我自费出版我的心，我把心流着血送给你们，你们看不见，但是我想，你们总能尝到一些自由的腥甜。
他把一本本书送出去，看着它进了暗无天日的封闭书包。他看着靠过来的人，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哦，好吧！”他把大手一挥：“来吧！合影吧！”
“我最真挚的朋友，伊万诺夫，谢尔盖，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们告别，多少的陈词滥调都不能表达我内心的无奈。你们在墓碑下和我问好，我在泥土上对你们诉苦。”
“我最真挚的朋友，黄土把你们带走，把我的心也带走，现在我感觉不到快活，都是和我合影的人，没有把我的心接过再亲吻的人。”
‘我亲爱的伊万诺夫，谢尔盖，再见。“
他把信纸折了几角，投入垃圾筒，然后转身对那些人说：”对不起，我今天不能去吃饭了。“
他把最后一本诗集放进自己的小布包里，走出了高高的木门，就像童年时被赶出学校走出高高的雕花铁门一样。
终于没有去处，还是回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吧。
他没有打开诗集，但是诗集在他眼前一页页地翻着，他靠欣赏过去的自己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