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咒缚(3)
绿眸蓦地望见顺着窗帷洒下的侧光,似已被黑夜包裹,久久沉默在不变与万变的时间里。红发的少女藏在走廊拐角,探出一眸,悄悄窥视着她。
烛火跳荡,那映在地板上的狭长影子,转瞬隐褪,只留下了无影无踪。
那海妄想禁锢魔女的灵魂。潮湿的海风携上腥味,掀起那发丝缕缕,轻抚她苍白的面颊。浪花翻腾绕转,冲刷着独木舟的侧边,像是流转了月光似的,将冷冽的颜色打落波纹之间,顺带牵走泡沫的纯白,在那余光熹微里、同回忆那般悄悄溜去。海底许有游鱼,稍瞬潜入浪底,雪凌转头望去,她这才发觉陆地已在极远极远的那方,四面皆是海水,包围周身,混乱了时序,晃荡的咸潮为她带来晕厥的滋味。魔女并不清楚这究竟是几时几分,尚在黄昏还是已至傍晚,安睡的人与苏醒的人,恍惚只是一场扑朔的迷梦。
雪凌能清晰听闻到浪涛的声音,只是那太过微小,留出了一段近乎透明的时间,在莫名其妙的焦虑中,被一遍一遍地撕成碎片,拧成残渣更甚是磨成细粉——她竟有些心神不宁。那手轻触在提灯的玻璃罩上,银白色火苗迅速燃起,映亮了周遭,攀上魔女的面颊、肩膀或及发丝,像是明月坠落入大海一隅。东方灯塔的光芒即将淡褪。雪凌寻想着要在灯息前抵达那边的海岸,然而狂风倏忽卷席,刺得人耳膜发痛。她急忙按紧帽檐,长发已是凌乱不堪,此时此刻,似有雨滴下落的触感。
“暴风雨吗……?在这个时候……”无感情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些怀疑的滋味。雪凌举起提灯,跌跌荡荡地直起身来,脚底的小舟似被海浪托举起来,一阵一阵的翻腾着、使她暂时无法拄稳脚跟。雨水突然加快了下坠的速度,它变得缠绵稠密,并在风中揽起寒凉嗖嗖,顺着雪凌的额头淌下,模糊了眼神,打湿了裙摆,为那灯光抹上了层朦朦胧胧的水雾。
大海在呜咽着,它正准备发出那声咆哮,将所有的理智都埋葬在混乱与不安的巢穴中。海鸥的惊叫顺着浪潮飞旋,雨水倾盆灌入这苍茫大海里,同那浪花一齐翻滚颠覆。乌云层层罩上天穹,只当一道惊雷砰然劈下,轰隆叹息捂住雪凌的双耳,她能嗅到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血腥到极致的味道,闪电或被海的咸涩熄灭在谷底里,亮得刺眼的电光为那克莱因蓝染上了猩红的颜色。巨浪被狂风抱起,恶狠狠地摔在钢铁似的海水中,一霎间里化成碎末尘埃,变成魔女眼里白花花的泡沫。
这并不是个很好的兆头。雪凌勉强跪在船头,提灯中的火光明灭不定,咝咝焦红炸裂在灯芯里,嘶吼着什么般疯狂窜绕。电光将魔女的周身映得一片煞白,清晰勾勒出那形体轮廓,更显得那双眼瞳猩红渗人。她无法控制住这条小舟,像是一只随波逐流的苇草,被浪潮狠狠推拉过去,又牵拿过来,仿佛转瞬便会掀翻瘫倒。这时又是一阵颠簸,她使劲抓住船的边缘,翻腾的巨浪覆过她的视野,且在翡翠碎裂的罅隙间窜过道道惊雷,交织撕裂如同怪蛇之尾。
雨水混杂着海的咸涩,飞速顺帽檐淌下,浸湿了雪凌的面颊、长发及是衣裙。她忘记那船桨被浪花卷走,未注意下一阵海潮从后方袭来,翻滚着吞没了她的身子,像是躯壳被血盆大口直接咬断似的,冰冷而咸涩的海水使雪凌浑身湿透,更甚是颤抖的手死死攥着船的边缘,那提灯被她捂在怀里,仿佛揽下了月色朦胧。魔女感到了极致的寒冷,那衣裙已若无物,湿哒哒地黏在身上,皮肤被灯光映得煞白渗人,刹那被雨水淹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