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1号】入墨（上）

“你这身衣服让我觉得恶心。”她斜着靠在床上，纤细的手掌套着黑瓷酒壶的把，说两句，就往嘴里灌进一口酒水，委实和她的气质不大相符。
“没这身官服我也进不来，怎么能帮你仗势欺人店大欺客呢？”我摸了摸身上漆黑的檀锦衣，耸了耸肩，又贱兮兮的凑过去，“我觉得那个公子哥长得也还行啊，出手又阔绰，你干嘛要我打跑他？”
她瞟了我一眼，咂咂嘴：“本姑娘来这里三年了，手下断过的命根子也不算少，你嘴这么欠，想必是想试试咯？”
“哪里。”我拿过她手里的酒，靠在另一边哼哼，对面的佳人更是白眼猛翻，一口酒气吐出来，淡淡绯红飞上了双腮。
自打十岁认识她，她的酒量就一直半好不好。我微微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在回忆起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我不是玄衣令，她还是户部尚书的女儿。
现在，我是帝都官场里最低贱的一条命，她则是莳斛院里最遥不可及的女校书，简单点，官妓。
我父亲算是曾经师从于她父亲，所以互有往来的时候我也偶尔见得到她，实不相瞒，那个时候的她穿一身男装，英气十足，我愣是把她当做男儿汉很久。
“主要是我妈啦……她觉得女儿做女工太屈才，从小要我习武学文，男孩做的了的事我也要做得到。”她一把把床上的锦被抱在怀里，头靠在上面嘀咕着，“我小时候还想着长大娶媳妇的……”
“噗……咳。”我真的差点笑出声，但是这个姑奶奶正在酒醉之中，一个暴怒，我就真的要领教她的手法了。
伯母的确是一个女中豪杰，几年前外戚干政，竟然逼迫皇帝让位给齐王，刚正不阿的伯父上书十篇，例数罪状，反而被打入大牢，被诬了个谋反的罪名，以至于几乎要满门抄斩。伯母从嫁妆箱子里翻出一件锁子甲，往日的长发系成辫子，拿着朴刀站在大门前，竟是吓的官兵无一人敢上前。
“算了，莫伤人命。”但是带头的玄衣都尉微微摇头，不敢过分。毕竟玄衣都尉的上封就是掌权的外戚国舅吕池，以往的抄家都免不了奸淫掳掠，但是这次倒是照章办事了。
“伯母威严犹存啊。”我曾感叹。
“她爹是宗祠党党首的学生。”她皱了皱眉，“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事是英姿飒爽就能震慑住的，现实点，陈牧。”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伯父伯母在雨中郁郁而终，而大小姐秦入兰也在这莳斛院做了头牌。
我是在一次纨绔子弟在莳斛院的聚会中派去护卫，带一个娇滴滴的小公子去茅房的时候，看见这个长得好看的家伙在和老鸨讨价还价，才认出了她。
“你是陈牧？”她借着月光认出了我，很是高兴：“快来帮我骂跑她，我好跑路回房间。”
“你是秦入墨？你是女的？”我大惊，一嗓子下去茅房里小公子一哆嗦。
然后就看见她脸黑了下来。
“陈牧啊陈牧，我只知道你跟着你父亲被贬去了远处，未曾想你还在异地吃坏了脑子。”秦入墨猛地直起身，似乎也想起了这档子事，拿着纤纤素手一下一下戳我的脑门，“我被卖到这里第一次接客也没有那天那般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