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 ［桃林］

［壹］
这只鬼在世间游荡了很久。
从一片荒草萋萋的坟茔开始,伴着清和月间水上泛起的冥冥浮岚。
他的身上没有戾气,月白长衫,一眼望去仿若截蒲编柳的清雅少年。
这样的鬼本不该存于人间的。之所以留连俗世,不过是因为红尘挂碍。
何以挂碍?
鬼记不清了,不过他喜欢听戏,喜欢听一个人唤他"阿陶"。
那个人是谁,鬼还未能寻到。
但鬼想见他,很想很想。
［贰］
鬼近日里发现了一户破败的楼阁。
是那种临鸾敛黛的女子抒悲吟愁时常倚的木楼,窗上蒙了层素纱,影影绰绰映着一株含蕊的娇嫩桃木。
那春桃的枝儿竟探上楼去了。
鬼尤其喜欢坐在那桃木底下,正对着一汪暗碧的小潭。青苔从水底攀上来,把灰白的石阶洇满春色。
虫豸轻响。
正是好时候,鬼想。
他眼前浮现出少年温柔的笑颜。
阿陶。
鬼喃喃地念着,难过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门旁攀援而上的藤叶簌簌地抖了两下,青衣书生缓缓推开了尘封已久的红木门。
鬼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尔后便僵在原地。
好像穿过了漫长而静寂的时光,书生扬起记忆中天真而温暖的微笑。
"您是……"
"阿陶。"
"阿陶?"书生歪着头轻声问道。
鬼突然热泪盈眶。
［叁］
"您也是要去会试的?"
书生把缁布书袋搁在一旁,径直坐在了鬼的身边,笑得眉眼弯弯。
鬼盯着书生的脸,摇了摇头。
“不是,我是戏班子里的。”
书生一愣,神色间不带半分他人常有的轻蔑,倒是好奇之意颇浓。
“那您也是途经此地?”
鬼模糊的记忆里想不起太多应对之辞,便含含糊糊地称了一声是。
“难怪您生得这般好看了。”
书生笑意纯粹。
“还未请教您……”
“郭奇林,您若不介意,唤我一声大林便是了。”
“哎。”鬼轻声应下。
书生澈净的双眸看向坐在一旁的鬼。
“那我叫你阿陶可好?”
“……好。”
鬼的声音有些发颤,眼望着书生拎起书袋,迈进了繁茂桃木后的一片朦胧阳光里。
［肆］
青衣书生穿过嵌花石子的小路,进了那朱红色的楼阁。
鬼抿了抿唇,盯着面前灼烫的阳光,他的身影渐渐消翳,然后在小路尽头檐角下的阴影里,显出轮廓。
鬼在地下行走,在阴暗腐坏白骨森森的地下行走。
如同一条病鱼游走在满是污水的河港。
鬼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第一次因为鬼的身份而烦躁。
他想跟着那个穿着深青衣衫的书生,哪怕只是坐在他旁侧,静静看着他呵笔擘笺笑意浅淡的样子也是好的。
但他不能。
书生从门后探出头来,一眼便瞥见站在旁侧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