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始写一篇有关“杠精”的文章(2)

你决定换换脑子，复习一下今天的课堂内容。6小时的伦理课，只要思绪稍稍转向它，老师催眠咒语般的声音就会在脑海中响起。“communication”，“manipulation”，“Philippe Breton”，“éthos, pathos, logos”……你盯着“马斯洛需求层级理论”（这是笔记上仅有的汉字），任由这些词句在大脑中游荡，像是墓地中的幽灵。你突然意识到，这些名词和理论也许能用到文章中，于是你将它们捕捉住，统统记在草稿纸上。
当然，课堂内容不止于此。为了说明那些抽象空洞的概念，让学生们进入“场景”（situation），更好地理解那些讨论的背景，老师还播放了大量的新闻视频。同学们讨论热烈，你却兴味寥寥。你无法理解，诸如“法国电视一台（TF1）用蓝色作为背景是否道德”、“广告牌是否应该被取缔”之类的话题，到底有什么好讨论的。大约真是因为自己和那帮算不清课时的家伙不在同一个世界吧。何况，在你看来，那些反对广告牌的人，一边喊着“它们剥夺了我们不看广告的自由”，一边将自己的标语漆在广告牌上，这不是一丘之貉嘛！“一群杠精！”你突然来了一句。
你收到了同学的微信，他请求你帮忙看一下课后阅读的内容。那是一篇试图为政治人物的公众形象设计师（spin doctor）正名的博客。内容没有什么新意，无非是拼命甩锅给大环境，倒是文末的评论区精彩非常。从6月23日到6月26日，作者和一位名叫阿尔伯特的网友大战了23楼，诸如“滚去读书”、“不配和我讨论”、“有种不要匿名啊”、“别让我再见到你”之类的垃圾话也遍布四方。在将大意发送给同学之后，兴趣盎然的你劲头未消，问起了同学对此的看法。“两个杠精。”他说道，“这种每句话都回复，吵了3天的家伙，怎么可能不是杠精。”
你突然想到自己的故事。类似于这位“阿尔伯特”，你很喜欢对某些书籍的翻译大加挞伐，“虚名无实”、“不懂法语”、“中文奇差”、“无以卒读”……你对于这样的标签毫不吝惜，就连不少成名译者、或是某瓣上的高分作品也难逃此劫。“嘛，那还不是因为它们真的很糟糕。‘根据英文版译成’？笑话，读过法文原版吗？去过法国吗？跟法国的教授交流过吗？不做功课就来翻译，简直是流毒四方！”一时间，一种救人子弟的骄傲油然而生，你也颇为自己的学识和勇气得意。
但你继而想到，自己深耕某乎一年有余，呕心沥血地译介了大量作品，而点赞者寥寥，甚至远远不及抖机灵的段子，不由发出了“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的慨叹。在你的想象之中，自己犹如大战风车的堂吉诃德，或是抗衡法利赛人的基督，悲壮而伟大。“也许我应该拉下脸皮，去他人的评论区里抬杠一番。”但想到自己在某乎上苦心经营的人设（如果有的话）、随之而来的他人唾沫，内心深处对“杠精”的鄙夷，还有自己紧张的空余时间，你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接着，你开始忍不住想象自己的文章是如何被B站专栏的评审老师慧眼选中，借此良机一炮走红，跻身大V之列，博得女神青目，走上人生巅峰。霎时间，你眼中的B站俨然是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