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离】山有木兮(3)

毓埥会意，轻轻抚上弟弟的肩头安慰道：“阿骁啊，俗话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慕容叔父不是遖宿人，自然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更可况他还是瑶光王子，跟我们一样肩负着重任。瑶光，是他的故乡，那里有他的至亲和挚友。你怎么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强人所难呢？”
“王兄说得对……”
失落地垂首，握紧的拳头骤然松开，全身像失去力气一样颤抖踉跄。
当所有人都以为『念旧』与『占有』是独属于小孩子的任性的时候，却无人知晓，还有一个词叫做『心动』。
慕容黎，既是他的远亲叔父，也是他放在心上的人。
“阿黎，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久违的红衣，小殿下又一次拽住少年绯红的衣角。
不敢目睹那人失望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回首。就像初见一样歪着头，绾着高高马尾的白玉簪微松，早已过腰的柔软青丝便缓缓垂下，一泻千里，细腻光滑犹如世间最上等的丝绸，不经意缠上心头，充斥了小孩子最单纯幼稚的世界。
意料之外，那人的眼眸中并没有悲伤，反而折射着意味不明的神秘光辉。令少年恍然间觉得，这个昔日追着自己跑、闹着自己玩的“小恶魔”已经长大了，甚至比自己还要成熟。
“一定，一定会回来的。”弯下腰，浅浅地捏了捏小家伙肉嘟嘟的脸蛋儿和小巧的鼻尖。
“好，叔父。”
这声“叔父”给人的感觉如此陌生、如此别扭，慕容黎顿然愣了愣，有些失落地上了马车，一时心中五味杂陈，竟然不知到底是什么滋味儿了。缓缓拉下雕花的藕荷色帘幕，心底霎时变得空落落。
望着那人的车辇渐行渐远，直至无影无踪，小殿下没有掉一滴眼泪，心中却暗暗做下一个决定。
慕容黎离开的那一天正好是遖宿最冷的日子，连绵不绝的风雪层层叠叠，掩埋了精致的雕栏楼阁。曾经无尽无休的欢声笑语也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死寂之中。
返回故国的少年不曾料到，自己将面临何等残酷的劫难。
瑶光，终因寡不敌多，亡在了天璇国强悍的铁骑之下，成为乱世里的第一个牺牲品。
时年慕容黎即将弱冠，还在未成年的年纪。
据说，瑶光王室尽皆殉国。昔日绵延威武的城墙之下，浮尸千里，全部被战士们的鲜血染成了刺眼灼目的赤红。
“阿黎……”
酒入愁肠，醉生梦死。远在遖宿的毓骁痛饮未歇，一夜宿醉。以前只知道大人们在心烦时总会饮酒，美其名曰“借酒浇愁”，今日方知绝望是什么滋味。怎奈，再多的酒也解不了愁，黑暗中难辨东西，第二天的朝阳依旧会升起，才发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千愁万恨涌上心头，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小小年纪竟然呕血，不禁吓坏了整个遖宿王宫的众人。为此，毓骁迫使躺在床上整整一年。什么燕窝枸杞、红枣人参，尝尽了各种名贵食品，他本来底子就好，更兼当初不过一时急火攻心，因而此番修养下来，身体已是越发强健。每日习武练剑，想着有朝一日向天璇报仇。
慕容黎并没有死，代他殉国的是竹马阿煦。躲过天璇眼线，从此隐姓埋名的他四处流荡，周旋天下，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