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一九七七·三月。
吐纳,存神,行炁,气上天灵,复又沉下,周天连绵。太和宫今天依旧宁静祥和,武当向来不讲究御门仪式,除了少数必要人员外,他人多是在云室各自静修。即使在宫上之人,也基本都是站桩闭目,抱元守一。老祖曰:专心修者,百日小成,三年大成。虽甚是夸大,但毕竟老祖天纵之资,不可同仁而语,但兢兢业业,心无旁骛,对凡夫俗子来说也总是做不得假的。
我皱了皱鼻,宫内的檀香气中传来一丝风尘,我停下了大周天,将气引至丹田。想起近日江湖传来相枢邪魔一事,师父命我这掌门弟子在宫上多加留意。我睁开了眼,不出半歇,沓沓声响,便有门内弟子阔步走来。一张拜门帖递过,上书仅七字"木兰山 太吾传人",字体行行蛇蚓,好似八岁小儿书笔。但我和师父也不意怠慢,叫那弟子唤他上宫,毕竟前有高人打点,再者这位也是曾于天下有恩的太吾氏传人。
又是盏茶片刻,只见一位器宇不凡,神清貌美的男子走上台阶。他一身乡野褐衣,观他气脉,只练过一些微末功法,想来是多年未出,太吾衰败,自也断了传承。
寻思来去,他已到身前,面对师父,揖手躬身,朗声说到:木兰山太吾村,太吾传人,依义父指引,拜见武当山掌门。"说罢,又从粗布包裹中拿出一黑坛,稍揭开盖来,登时一股百果醇香腾漫宫内,其清香质纯,不似酒坊人酿。他只再进一递,又说:鄙身无长物,又不通高情远致,只有这山中幸而得来的猴儿酒,不腆之仪,望掌门笑纳。
我知道师父是很爱喝酒的,每每我以修身之人的忌讳来劝阻他时,师父总说什么酒烈如烧,一壶下肚。既抑肾水,亦壮肝火,纯阳之法也。一本正经的煞有其事,天知道他是胡诌还是另有妙方。不论怎样,看师父那眼直如钩的神情,这酒怕不是比他那摩挲多年的宝贝拂尘还珍贵。
而果然连推辞都没有,师父笑眯眯的把酒收下。甚是欢喜,便嘱咐宫上弟子对他多加照顾。又把我住处边上的最好的房间安排给他,叫我带他过去。
彼时正值午时日中,艳阳当空。
一路却是缄口无言,我他二人估计都是不爱说话的焖葫芦。最后还是我忍受不住,先开了口。
“太吾兄对武当是怎么看的。”
“逍遥井中,未见鲲鹏。”他似乎不似宫上那般拘谨了,带着轻笑简短的答道。
我听着稍有不是滋味,但也没有去言语争论一番。只是再又陷入沉默,半晌刚过,云房已至。嘱咐几句,他便闭上房门,修习刚拿到的几门功法去了。
想来修道之人,大多都是寡言不意的吧。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他来门派已有三年多了,期间和门内弟子也都打成一片。我俩因为相邻为伴,生活多有相互照顾,不说是亲同袍泽,那也算得上是心照不宣的酒肉益友了。只是作为他的前辈,我实在有些自愧弗如。他用了两年从太和功练到了罗天真诀十二桩,然后师父破例传了他密藏的洗髓金经。他只用一年又将其大成,如果说吾辈是以年月来计量着修成时间,他就真能算达到了与日俱增的程度。若是他能正式入门武当,想必师父一定会立马收他做掌门弟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