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江湖•初

1972年夏天的某一天，破四旧的知青们冲进王磐家，从内屋拖出来了一块武林盟主的匾额，当着王磐的面儿砸成了两半儿，8岁的王磐撇了撇嘴，什么话也没有说。
胡同里的人人都说，王家有一本家传的功法。相传，王家的先祖十五那年孤身入了江湖，十八跟小流氓打架弄瞎了一只眼，二十进了佛门，二十二偷了一本少林功法下了山，二十八大彻大悟，创了一套自己的功法，在武林大会上一人一天挑了八大门派掌门，做了武林盟主。三十五岁突然归隐，也没了消息，那本王家先祖自创的功法也像王家先祖一样，没了消息。
当然这是一个故事，就像是胡同里李寡妇给她家孩子讲的睡前故事，张屠夫跟丁麻子酒后吹的牛一样，说是假的自然有人信，说是真的也倒像那么回事。王磐是王家单传到现在的男丁，他十二三的时候面容白净，常回头一笑引的无数小鸡小鸭狂叫，整个儿一玉面书生，你说他是武林高手估计没几个人会信的。十七那年，王磐大学没考上，老王托关系在国营的一厂子里给他啊找了一看大门的活儿，现在的王磐就是一个穿着挎带儿背心儿，脚蹬拖鞋的小年轻，要真说他会功夫，可能也就是会个板砖呼人脸，拖拉板儿甩人头而已吧。
王磐给人看大门看到1995年。那年王磐虚岁32，正赶上下岗潮，王磐一没技术，二没关系，况且王老爷子身体也不好，于是王磐便回了家，吃起了老本。平时给老爷子做口吃食儿，自己便跑到大街上闲溜达，碰上邻里街坊儿的做个什么面茶，什么麻酱烧饼，就跑人家家去蹭上一顿，当然，这可不是白吃白喝的，王磐蹭吃蹭喝完，一抹嘴儿，从兜里掏出两块钢镚儿，单手一撮两个钢镚儿飞到桌子上旋了起来，待主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两个钢镚上的时候，王磐便脚底抹油，溜之夭夭。他也清楚这俩钢镚买不了一个麻酱烧饼，就连一碗面茶估计也只能喝单层料的，这些邻里乡亲的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再者也顾及老王的面儿，看王磐跑了，就收下那两枚钢镚儿，也不会去深究什么。
有一次王磐跟几个一起混社会的几个小孩儿在路边吃炸酱面，一混混儿突然问王磐
“磐爷，您家家传的武林秘籍，到你这儿可是断了？”
王磐拿着筷子根儿骚了骚头，打着哈哈道，“断不断的吧，我们家老王想让它断，它就断，不想让它断，它就不断。”说着，把碗往地上一尥，扭着身段在大街上耍了一段，什么白鹤亮翅啊，什么猴子偷桃啊，嘴巴里还哼哼着，什么沧海一声笑，什么恨也匆匆，惹得一帮小孩儿哈哈大笑，路过的行人无不侧目。
后来，到了二十一世纪，王磐步入了不惑的年纪。他还记得，老王死之前，把他叫到床边，告诉他要踏踏实实的，对得起祖上，然后一翻白眼儿便驾鹤西去了。王磐觉得王家的武林绝学断在了老王的手里。
当然了，王磐现在也有自己的一份工作和自己的家庭，以前的小流氓因为家庭不得以地跳出了江湖。那些曾经穿着大裤衩子小背心的不良少年，现在已经穿上西装大头皮鞋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老板眼色行事。说是浪不动了也好，有所牵挂了也罢，江湖终究成了一捧洗碗水，在水池里打着旋儿，然后消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