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非（4）——落空

暖些时候，瘦子脚上有颗钢钉耐不住寂寞，冒了小芽。
高大的身子坐回到小小的轮椅中，孩子般幼弱。
胖子笑他偷了小外甥的婴儿车，手上却推得稳当。
京城的春总是尘沙漫溢，见不得多姣好的花开，姐姐在阳台上摆了盆栽，给养病的瘦子看个新绿。
房间里一曲终又复，瘦子长指轻点着合拍，眸子里是映着绿意的平静的湖水。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瘦子突然想起这个，背过那么多唱段古词，难得这段是当初在学校里记的。
春风吹又生……好简单，好复杂……
外面的风急了些，小盆栽在风里摇摇欲坠，看着人心里发紧。
瘦子撑着椅子站起来，想把它挪进屋。
刚迈一步，外面“啪”一声，那可怜的小物件应声落地。
瘦子又慢慢坐回去，这声，碎得真痛快……
他的腿有点软，细长的手指捏得骨节分明，努力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平静。
房门猛的被推开，胖子一脸紧张的冲进来，“刚才啥声儿?你没事吧?”
瘦子回头冲他一乐，“我姐这花好像挺贵的，可惜了喽……”
这拿钱当命的样子着实可恨，胖子伸手虚晃一拳吓唬他，却瞟见瘦子的额头分明已汗水涔涔。
他心下一紧，拳头变作温柔的手掌，胡撸胡撸瘦子乖巧的顺毛，“害怕就说害怕，跟我这儿装什么钢铁侠?”
瘦子瘪了瘪嘴，“我慢慢儿缓缓就行……”
“嗯，不着急，会好的……”他的语气像个慈祥的老者，“咱慢慢儿的……都会好的……”
“过几天，我回园子吧……”瘦子突然转了话题。
胖子调侃他，“你这一天天急着往回跑，干嘛？怕自己不红了？”
“可不嘛，我为了红牺牲这么大，且得好好用用这热度，再不抓紧时间，伤就要好了。”瘦子也顺口调侃自己。
自从那事儿之后，他所有的包袱都往自己身上招呼。
当一切苦痛都化作淡然，只有瘦子自己不知道，台上那个心若冰清的他，有多迷人。
胖子叹口气，“成，但是你得保证，老老实实的，要是敢使腿子活我就把你捆在台口让你天天眼巴巴儿看别人演出，急死你……”
“你舍得吗？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还天天带我出场呢。”
“我那是为了蹭热度。”胖子怼得顺口。
瘦子被他逗笑了，“行，你说演啥就演啥。”
几天以后，瘦子重新站在台上，清瘦的面庞愈发波澜不惊，没有人看得出，他的骨头正在暗地里和钢钉较着劲。
下得台来，他几乎是被架到椅子上，一言不发，静静歪头休息。
有人倒了杯水递过去，瘦子没接。
胖子日渐清减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想喝茶?”
“嗯。”
“等我给你泡。”
“嗯。”
胖子转身去旁边鼓捣茶叶。
那人看不下去他的保姆做派，调侃道:“瞧你这一天天把他惯的。”
“差点儿就没机会惯着了……”胖子低头看着瘦子喜欢的茶，声音有点迟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