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十一特别赛初审通过文《笨蛋一生》(14)
数度春秋,寒冬再临,爷爷点燃了壁炉,火焰依旧垂危,但我还是将屁股挪得离它远了些。奶奶卧床已有很长时间了,自从我来了后,奶奶的身体便在日渐恶化,她开始不断地咳嗽,渐渐四肢僵硬,难以行动,皮肤上生出红斑,昏睡的时间也愈加漫长,爷爷像是预兆到了什么,也不再接木雕的活儿,一直坐在床旁陪着她。我其实一直听不太懂奶奶所说的话,我与她聊些事情,她也仿佛听不着似的,自顾自低语,慈笑着像是还有其他人在场,而如今她说话愈加语无伦次,但爷爷总是握着她的手,不住地点头,应声,望着她浑浊的眼睛,似是真的听懂了——我大概又多了个难题。
“我该去找大夫了。”
有一天,爷爷对我说,屋外白雪茫茫。
“和奶奶多说些话吧。”
我看着他走进漫天飞雪之中,身影渐渐被白色吞噬。奶奶躺在床上,双目涣散,我不知该和她讲些什么,于是便聊起这几年我在木屋里吃过的粗茶淡饭,不小心弄倒而磕断指头的木雕,和我偷拿爷爷的弧刀和废木料雕刻的那几座四不像……又给她讲那个打碎过女孩木偶的男孩,来给少女买手镯的少年,定做自己的木雕送给老伴的老人……我想起了很多事情,突然,我觉得是时候将那个困扰我许久的难题问出来了。
“奶奶,为什么会有纷争?”
我本不指望她回答,但她的双眼却突然恢复了神彩。
“那不是纷争,孩子。”她望着我笑,“我管那叫恶作剧。”
“每个人都喜欢恶作剧,无论是小孩,少年,还是老人……或是你爷爷。”
“人们喜欢恶作剧,那她们为什么哭?”我问。
“那不只是哭。”奶奶回答。
我问了奶奶许多问题,直到她的嘴唇哆嗦着,开始讲一些毫无意义的低语,突然,她直勾勾地望向了木门——那扇紧闭着的木门,说了一句话。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哎唷……”
她双眼的焦点永远停留在了那里。
雪在天亮之前,就已经停了,我又等了一段时间,才推门而出。
澄净天空的东方,太阳缓缓升起,屋檐上已有雪在融化,滴落,在我身旁再次凝为冰雪,我将其化作翅膀,离开了这间长久未曾迈出的木屋。
我看见了已经浑身僵硬的爷爷,渐渐有人围到他的身旁,谈论他为何会冻死在自己家的附近,又谈论他死时为何面带微笑。
后来再回到那里时,我发现那里已被改造成了墓地,一颗茁壮的树仍伫立着,十分惹眼,我走了一圈,在墓碑上找到了一些熟悉但看不懂的字,尔后来到树前,它的两旁是爷爷与奶奶的墓碑,但我更在意的却是它们中间的一块小墓碑,我在这块墓碑前躺了一会儿,然后扇着冰翼离开了,毕竟,这块墓碑并不是为我而立的。
其实我觉得挺有趣的,谁又能想到,木匠的住处,最终会立满石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