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智旻/金泰亨】腐草为萤(2)

那时的金泰亨还是一只刚从水里孵化的小幼虫，趴在池塘还未干涸的水面上，惊奇地看着一团一团莹莹的光点从淤泥上的枯枝烂叶里缓缓升起，成片成片地飞进半空里，时而聚集成的光团，整个池塘都流动着奇异的金色光芒，倒映在水里亮晶晶的，像一捧捧被撒下后四处乱滚的星星。
金泰亨呆呆地望着，忽然，有一颗亮得惊人的星滚到了他的脚下，他吓得一颤，脚下平静的水立刻漾出了几丝波纹。
“哈哈。”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金泰亨抬头，朴智旻一身晶莹的流光，就那么翩然撞进了他的眼底。
“你好，我叫朴智旻。”
“我……我叫金泰亨……”
头顶上的荷叶枯死在了才露尖尖角的时期，一滴椭圆的露水挂在上面将落未落，映着小小的两个身影，一黑一黄，一暗一亮。
或许这也是宿命吧。这样的相遇，注定了金泰亨会记住朴智旻一辈子，而朴智旻……
他却是把别人记了三辈子。
那个夏天不仅仅让金泰亨和朴智旻成为了好朋友，也让朴智旻遇上了三世的劫。
金泰亨还记得那是个喜欢穿白裙的姑娘，各式各样的白裙，裙裾上缀了一层一层的纱。姑娘还喜欢念诗，什么“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本将秋草并，今与夕风轻”，声音柔柔的，伴着朴智旻悠然自在的舞蹈，恍若一场醒不来的梦境。
朴智旻也的确是醒不来了。
他夜夜坐在供自己化出形的草叶上等待着姑娘轻快的脚步，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第一时间飞过去绕着她翩然起舞；他开始在夜幕降临前对着水面清理自己的莹莹灯火，以确保自己永远是万千萤火中最亮的那一颗；他不再和金泰亨聊起萤火虫奇特的宿命，从那个姑娘出现后，朴智旻的每一句话都是关于她，每一个美好的词都是用来形容她。
金泰亨只是默默地听着看着，微微地笑。
若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也知道，朴智旻再怎么惦念那个姑娘，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毕竟种族之间的距离，没那么好跨越的。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或者说是一厢情愿。
有一天，朴智旻像往常一样坐在草叶上，垂下小小的脑袋，对着趴在水里的他说：
“泰亨呐，我很快就能化成人形了。
你说小莹她，会不会喜欢呢？”
小莹是姑娘的名字，朴智旻提起她的眼神里总是透着欢喜。他轻快地飞下来，绕着金泰亨转了一个圈，透明的双翼似乎比往常要扇动得快很多很多。他是真的很高兴吧，金泰亨想着，泛着酸意的心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高兴了起来。
朴智旻是一点一点地汲着月光修成人形的，他本就是萤中的王，这方池塘里能化成人形的萤，只有他。
但饶是如此，待他修成之时，这一世的寿命也过去大半了。
朴智旻并不以为意，他只是期待，期待着能给他的小姑娘一个大大的惊喜。
朴智旻化形的那日，金泰亨记得很清楚，是朴智旻这一世的第十五天。他早早等在了那小小的枯败草叶上，莹莹的光格外明亮，仿佛一只倔强的蜡烛，要为了这一刻燃烧掉自己所有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