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寄

李先生家飞来了一只百灵鸟，停在他家的窗棂上歌唱。
“唱得真好听啊。”李先生说。
李先生已经快六十了，两鬓已染上了点点白霜。因他喜欢锻炼的缘故，身体尚好，面色红润。
妻子已去小区的广场上与朋友们跳舞，孩子们各自有了工作，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还有几个月他就到了退休的年纪。看着科室里的小年轻们，李先生时常感到时光飞逝，一晃已不复少年。
李先生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听着百灵鸟歌唱。百灵鸟吟唱了许久，不知疲倦，似乎只为他一个人而歌唱。
夜风微凉，窗边的帷幔被盛夏的微风吹起。
在百灵鸟的歌声中，李先生靠着椅背睡着了。
他在梦中回到了少年时，那时他还小，奔跑在海滩上，笑着追逐前方的白色身影。
“李家哥哥，快来呀！你看！这里有好大的贝壳，真漂亮啊！”
少女奔跑在前方，笑嘻嘻地向他挥手，白色连衣裙在风中飞舞着，像天上飞鸿白色的翅膀。
“……等等我，等等我！我这就来！”梦中的少年挥舞着双臂，大声呼喊。
李先生在梦中惊醒，眼前是妻子关切的目光，窗边的百灵鸟早已飞走，像从未出现过似的、梦中的歌声。
他记得这个梦，梦中人的身影如此熟悉，但他一时想不起。
梦中的女孩……是谁呢？
她的姓名曾是他很熟悉、很熟悉的，欲脱口而出，却在唇边不知该如何发音。
几个月后，他办了退休手续，在他办理退休手续的那天，正好有新的干部前来报道。
新的干部是年轻女孩，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笑意盈盈地喊着前辈好。
同事调侃道，科室的干部真是新一茬、老一茬，走了一茬换一茬。
李先生望着女孩年轻的笑脸，愣住了，想起了几个月前的梦。
他回到了老家，一座位于海边的小镇。
海风猛烈地吹着，深秋，海浪翻涌着拍打着沙滩。
一切仿佛没有变，爬山虎爬满了他青年时住的红砖小楼。他站在单元楼下，望着湛蓝的天空。
他想起了他的隔壁曾经住着一对年轻夫妇，他们有一个眼睛大大的、喜欢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她总是趴着门怯生生地喊他“李家哥哥”，害羞的问他能不能陪她玩一会儿。
记得她唱歌十分动听，记得他在生病时，女孩悄悄来拜访，坐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小声地为他吟唱着摇篮曲。
他不是不懂得这一份心意，就这么坐着相望，她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影子。
只是缄默的、从未开口说出那份“喜欢”。
为什么最后会离开那里呢？他已经忘记了。岁月的流逝让他的双眸浑浊，人世的纷繁让他疲于应付，渐渐淡忘了最初。
他毕业后找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娶了贤惠的妻子，和妻子养育了一儿一女。
父母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回过故乡。
故乡的一切，随着那位可爱的邻居，在他脑海中渐渐淡忘。
李先生辗转找到了她的后代，说明来意后，她的儿子交付给他一本密封的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