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原野见闻录】第十三章 璀璨夜空(2)

他发现自从失忆以后，他似乎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
有时候记忆并不仅仅承载的一个人的过往，更重要的是，它能塑造一个人的自我。如果没有记忆，失去过去的人，也就失去了曾经的喜悦、痛苦、悲伤、感动……一切能够给他留下烙印并影响他今后人生方向的深刻回忆如果都消失不见的话，那他还是“他”吗？抑或是占据着他的皮囊的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很显然男人对自己的事情一无所知。除去几天前在拿起自己衣物时脑海里浮现出的幻影……但当他刚刚想要努力回想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它们都像被封存的秘密那样，跨越到了不可视、不可议的境界线之内；明明他们就在那里，可是却像一团迷雾一般，无法窥见一斑。
男人觉得这也许不是偶然，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是简单的偶然。从天上坠落、失去记忆、随身穿戴着的衣物、进入兽人与人类的纷争……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让男人应接不暇，甚至没时间让男人安下心来和自己好好谈谈。
当下男人已经做出了决定，决定将对兽人境遇的同情付诸行动、决定开始寻找自己在这个未知世界的立足点。在做完最重大的决定、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之后，男人反而感到了安心。不管前路是什么样的，至少他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安定，而不是悬浮在半空中，任由无常的风来决定他的归宿。
反正他也已经一无所有了啊，就像一吹即散的蒲公英一般。宿命之风将他推至这个境地，夺走了一切，如今他剩下的，只有现在和未来、只有一条羸弱而短暂的生命。
他被逼至绝境。
他已别无选择。
既然如此，那他唯一能做的，就像福雷姆所说的那样，只是赌上性命去努力罢了。
男人从来没有如此渴望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也从来没有如此急切地想要用这条性命去做些什么。这种欲望使他浑身的血管都在前所未有地鼓动着，躺在床上的他甚至能听到胸腔底下的心脏带动全身血液流动的声音、感受到每一寸血管独特的律动。
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浩大……就像无数溪流逐渐汇聚成的奔腾河流，带着逐渐磅礴的气势，冲向海洋。
男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声音忽然随之而消失了，就像汇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销声匿迹了。
男人望向窗外：似乎还是前半夜。于是他决定离开房间，到四周去走一走。
夜色很清朗。上弦月高挂在无云的夜空，照亮了大片夜幕，也照亮了地上的万物，在这样的柔和但明亮的光芒下，星星仍然熠熠生辉地闪耀着。这样的场景让男人不由地入了神，将一切都暂时抛在了脑后，这天地间，就只剩下这片夜空、这片土地、以及一个平凡的人类。
半晌，他听见了来自身后的脚步声。
一头黑色的狼兽人——艾斯。
月光在他蓝黑色的毛发上洒下一层光辉，油亮厚实的皮毛在此之下映射着皎洁的白色光芒，黑夜中艾斯的眼眸依旧通透深邃。
男人正在惊讶之际，艾斯说道：“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那么轻松。每当我被无数事情烦扰着无法入睡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在深夜抬头看看夜空，那让我感到得以暂时脱身于无尽的思考和权衡中，让我感到短暂的宁静。从这点上看，其实我们很相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