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十三）(3)

他沉默寡言的老爸从来不会和他提起这些事情，若非搬家，恐怕也永远不会让他知晓。
这或许不是他第一个观众，却是他第一个粉丝。哪怕他得不到全世界的认可与支持，可这个人，都会站在他身后，坐他最坚实的后盾。
比起摆放的那些收纳箱，孟鹤堂最终去街头买了几个U盘带回了家。
离门口不远的地方遇见了他老爸，两人没说话，他跟在老爸身后一步一步的往回走。积雪很厚，印出老爸的脚印，他跟在后面踩了踩他老爸留下的脚印。
好多年前，门前还是土地，自己家里也还要一种一收。他从北京回家，雨后的土地一片泥泞，他站在那儿就看见还在劳作的爸爸。父子俩打个招呼就一同回家。
他还记得他老爸的叮嘱：“地湿，你踩着我的脚印走，别把鞋整埋汰了。”
他点点头，默默跟在爸爸身后。前二十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也就是那天，孟鹤堂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的脚印已经装不下他的脚印了。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看着爸爸的背影，认真的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他要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而如今，十年过去了，他想，他终于做到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所幸子欲养时，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的父母，是最平凡的柴米夫妻，过着最平淡如水也最轰轰烈烈的日子。这个曾经在他心里像个英雄一样的男人，慢慢变得寡言少语好脾气，包容着家里那个强势的女人，在磕磕绊绊里牵着彼此的手相携到老。
那代人东西坏了，总是想着修而不是换，感情也是一样的。跌跌撞撞磕磕绊绊一辈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看着这个固执的抱着鞋走在他前面的老头子，背影已经不似童年记忆那般宽阔，孟鹤堂意识到，原来爸爸也会老的。
站在门前，两个人都默契的没进去。而是细细的打量这座住了近三十年的小院，他们看着它从土坯房变成了如今的小二层，看着它从转不开脚的地方变成了如今的独门独栋。
物是人非，总会变的。人都尚且如此，何况是这房子。
孟鹤堂听见他老爸说了句：“儿子，好好看看，以后就没机会了。”
也许父母还会有对这片土地的留恋和落叶归根的机会，而他则已经彻底不可能再拥有和这片土地任何有关的记忆了。
是啊，自己真的该好好看看。
离开家的那天，许多邻居都过来送行。行李早被他打包寄回了北京，偏远的小镇里，他走了个遍才找到个快递点儿。他还得赶回去封箱，没能留在这儿过年成了他最大的遗憾
手里拎着的是那些热情洋溢的邻居塞给他的礼物，三姨拉着他老妈的手，依依不舍。爸妈身后是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和看热闹的邻居。
他坐在车上等，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看着邻居们一张张脸上的表情，或不舍或羡慕或嘲讽，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个村庄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觉得他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自然也就有人非议有人猜测。
笑笑别人，让别人再笑话笑话。
世事无常，其实都不过如此。
当车子驶出小镇的那一刻，他还是有些伤感。以后啊，就回不来了。
再见了，故乡！
再见了，十年前的孟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