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2)

    转眼到了民国二十五年，日军的铁蹄踏进了泉城地界。由于于少霆的名声很大，日本人想借助他在地方的威望，让他做文艺协会的会长。他不愿意做日寇的傀儡，又想像之前那次下乡避难，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无法逃脱。为了同行不受欺负，家人不受到威胁，无奈委身做了会长。在这段时间，他想到了自己的师傅教他的《捉放曹》，心潮起伏，自己现在的处境多么像陈宫，所投非人，但是却不能像陈宫那样一走了之，而是在屈辱下艰难地生存着。他忘不了，自己的师傅是怎样死在日寇的枪下，因为不给他们唱戏而被打死，留下了孤儿寡母自己帮师傅照料，每每想到这里，都有一股火上来，可是又被当下的无奈浇灭。他有的时候也想和他们干一场，可是自己身单力薄，又怎么能是对手，他这样做的话无异于以卵击石。虽然当了会长，可是他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国家对不起良心的事，有时还在戏里做文章，暗讽侵略暴行。
他有时候自己问自己，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背负着这样一个人生污点，他无法原谅自己……他又想起自己当初被称作“于明月”，望着空中的那一轮明月，他却低下了头，皎洁的月光在他看来已经蒙上了风尘，是黯淡的，无光的。
   十几年的岁月使他染上了沧桑的意味，丝毫没有笑容可言。抗战结束了，僵硬苍白的面孔闪了一星光，终于不用再被别人下眼观瞧了，终于可以在这一片国度上像人一样生存而不是像犬像豕一样任人欺凌。虽然他的面孔上有一星光，却是微弱的，他对当初的事仍旧不能释怀。不仅仅是他自己没有原谅自己，现实也没有“原谅”他。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坦，世界是平凡的，可也是多变的。他看不惯金陵城的风花雪月，不顾生民疾苦，他们纸醉金迷的生活让普通民众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抗战胜利而有所改变，甚至还比不上那个时候。事情往往是如此地相似，阎锡山让于少霆给他唱堂会，他没有同意，这让阎十分生气。和于少霆同班的一个人唱二路老生，一直都十分嫉恨于少霆，他抓住了这次机会，向阎的副官贿赂说于曾经当过日军的伪会长，而且对当下的时局发牢骚，就这样，于少霆因为“汉奸罪”被投进了狱中。
在狱中，有很多像他一样或被诬陷或受委屈抓进来的人，也有很多地下党，每天都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他在狱中结识了一位共产党，他从他身上了解到了很多新思想和新理念，深深地感觉这才是救国之道，安邦之策。后来经过几经辗转，终于把于少霆给救了出来，于少霆又托人把狱中的一些仁人义士也给救了出来，虽然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但是他觉得他做的是对的。通过这件事，他看清了这片天空，尤为清晰。
    内战期间，兵马混乱，那个诬陷他的二路老生在一次演出时因为打仗落了单，身受重伤，当人们发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于少霆并不知道当初是谁让他身陷囹圄，在发现二路老生之后，想着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去救治，然而二路老生向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快不行了。二路老生在临死前说:“我对不起你，于老板，那次让你进大狱是我干的，是我嫉恨你比我强，贿赂了阎锡山的副官让你进了大狱。我这样害你，你却想着要救我，我于心不忍。我就是要死的人了，我对我之前做的那些事表示很后悔，太对不住你了……”于少霆听了之后，头有一种炸裂的感觉，但是救人要紧，他说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说这些了，快去医院，快点大家搭把手，抬他去医院！”大家正要把他抬走时，他说:“不用了，不用了，我死而无憾了。”说完这句话，他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