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策】东风破 文/花犯

孙家的大哥是江东小霸王，有勇有谋。
父老乡亲都说，阿策会是一代贤主。
十四岁的仲谋也这样想。蹲在池塘边洗笔时，他突然问，“大哥，你会一直护着我吗？”
他的语气淡淡的，怕惊扰了池中鱼似的。
孙伯符正半倚着亭台柱子眺望远处层层叠叠的云彩，闻言侧过头。俯视角度看过去，自家弟弟身形稍显瘦弱，但眉宇间已经初具少年英气，只是不常显露，大多数情况下他对父亲兄长都是毕恭毕敬的样子，恭敬到让人看不透他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只有在跟兄长独处时他才会卸下伪装，不勉强不做戏，麻木而微冷。
“不会。”伯符转过头去，适才盯着的那片云又向西挪了一段距离。
仲谋并无半分失望颜色，从池子里拎出毛笔，仔细瞧着狼毫有没有洗干净。“为什么。”他轻声说，但并不执着于答案。
不在意答案的问题最难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伯符拂去落在脸颊上的柳叶，顺手将它扔进池塘，“仲谋，起风了，是东风。”
仲谋也抬起头，远处的天空云气变幻诡谲。
风云莫测啊。
“只要力所能及，老哥拼了命都会护着你。但是……”
“但是，需要你保护的人很多吧。”仲谋洗净毛笔，站起身，凑到兄长面前给他画两撇胡子。
狼毫蘸着清凉的池水画在唇边，痒痒的，伯符一时说不出话来。
仲谋把毛笔插回腰间，抄手笑道，“乔姐姐。”
“周公瑾。”
小霸王安静地听着，他看得出眼前这个少年脸上泛着的，是难得真实的笑容。
“阿香。”
“父亲大人。”
“江东父老。”
那笑容像镶金边的晚霞一般散去了，越是美的，越是短暂。“压在你肩头的担子太重了，因为你是小霸王，你必须承担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责任。至于我，自知不会在你心里排到优先级。”
他点了点哥哥的胸膛。
伯符伸手抱住少年，才几个月不见，这小子又长高不少。“我护不尽世人，也绝不会弃你。我留着这条命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豁出去保护重要的人，你是我弟弟，只要我活着，没人能伤你一丝一毫。”
仲谋揽过兄长的腰，踮脚耳语道，“外界总说我们兄弟不合。哥，要是有一天坏人把我绑走了，你会不会来找我。”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无论嘴里说着什么荒唐的话、天真的话、刻薄的话，无论他经意的不经意的只言片语能伤人多重，都未曾变过。
或许这就是心性凉薄吧。
“会。”
仲谋噗地笑了，肩膀微颤，笑了好一会，他抬眼直直地盯着伯符，“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呢。”
继而推开兄长，若无其事地行礼转身。东风灌进长廊，鼓起兄弟二人的衣袂，肆虐摧残院里的花草。
“有空跟我出去打猎吧。”伯符呼唤道。
仲谋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拐角。
此后的两年间，孙家二郎博览群书，勤于习武，文韬武略不输小霸王。又三年，江东变天，孙策遇刺身亡，仲谋继之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