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金(4)
孟鹤堂坐在他的琴桌前,上边放的是周九良留下来、送给他的那把琴,琴上绘的是遥远的陌生的大荒——当初周九良执意要送给他的那块玉也在上边,悠悠地嵌在琴尾,应该是跟其余的四颗暗合着五行。
孟鹤堂突然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无聊了——周九良不过离开了一天,周九良不过在这里待过三个月,周九良不过是个暖不热的“筛子”!他孟鹤堂在这良鹤山逍遥过几千年了,怎么偏偏周九良这一来一走之间,往日的“逍遥”全索然无味了,什么苍猿献果,什么瑞鸟来朝,皆是一般无乐无趣,晓雾将歇不过晨昏轮转,猿鸟乱鸣不过禽兽聚散。
良鹤山有孟鹤堂在,本应四时长春,可是昨天周九良走后却风雪大作。本来青果取了孟鹤堂的鸣翠剑来,以为主子当趁此风雪一舞,不想孟鹤堂提了剑,猛的一个起势,衣袍翻飞间剑已经抵在自己锁骨上,青果吓了一跳,又不敢出声惊了主子,就这么看着他在大雪里一动不动地站了几个时辰。直到天光渐明,风雪停去,孟鹤堂长叹一声,问了句“怎么还是这么冷”,也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青果,说完把剑一撒,转身进了屋子。青果仍旧不敢出声,悄悄地做自己的事去了——好歹主子不在大雪地里待着。
天又黑了,孟鹤堂眼看着屋里的光暗下去,想着往后无尽的日子也该如这光一般化作无所谓的暗然,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倦累。他有气无力地抬起手,用食指勾了一根琴弦——铮——九、良……为什么要走?又勾中指那根——铮——大荒……怎么不见他的修为?再勾无名指下——铮——他的伤……他说他不算是大荒之主?他说他来找什么东西?他说我忘了便好?他说他是筛子?筛子,筛子……
周九良的影子一直在他脑子里来来回回,飘飘忽忽,孟鹤堂从第一天见他心里就存着疑惑,现在又从这疑惑里生出一缕担心,这缕担心盘盘绕绕地揪着孟鹤堂的心思,让他再也想不了别的事,他总觉得周九良离开的时候像是一个冰人往前方漫天的火坑里走!
孟鹤堂定定地看着琴上画的大荒——他从大荒来,这画里该有他的——奇花异树遍地,祥禽瑞兽竞跃,日月星辰与这红尘皆不同,那这五颗玉是……是大荒的根本吗?孟鹤堂眨眨眼,俯下身去仔细地看了看那五块玉,又拿手比划了一下:不对,琴尾这块白玉怎么跟之前的位置不一样了?!周九良……
周九良不算大荒之主,而传言也不过是传言——孟鹤堂不是这片天地的精气所出,大荒也从来无主,不管是周九良的师父还是他自己都没有无极之寿。可是当初救了孟鹤堂的真的是姜子牙,但这只是个名字,是另一个人,或者说神,的诸多化身之一。
周九良本来会成为大荒之主的——他与大荒同生,是大荒生息的根本,聚生死二气,合阴阳两道,待大荒五行齐具,他便能化形而出,得无极之寿,获通天之能。可是偏偏五行汇聚之时大荒震动,金气逸入红尘,大荒之气自然凌厉,鲸吞那番天地精华,不过百年便可化形。只是留在大荒中的四气难以调和,周九良经历千年才勉强出世。原本五行调和,自然有源源不断的生意,如今少了金,生而转死,周九良虽性命不绝,却时时要受四气冲击之苦,修为也全用来压制筋骨尽碎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