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勤/王振武的房间

看了看表，不到半个小时就完成了自己房间的全部整理和清扫，王振武这才第一次理解到之前王振文问他“在这个房间里待久了会不会心理有问题”的理由。
王振武的房间，面积不算小，规规整整的一个长方形，是很容易往里面塞东西的那种布局。按常理来说，十几岁的男孩子的房间，墙壁上总该有几张贴得歪歪斜斜的海报、床铺的夹缝里总会藏着些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杂志、地板上总会随心所欲地堆着些衣服袜子漫画啥的。但这些“本应该”的东西都没有在王振武的房间里出现。相反地，墙壁上除了房屋整体装修时统一风格的壁纸外没有任何装饰，窗户上简单的百叶帘，一张书桌上干净利落的台灯和笔电，一把配套的椅子规矩地摆在跟前；床铺简单而整齐，别说藏东西的痕迹，就连有人在上面躺过的褶皱都看不见；一个样式简单的衣柜，对床而立。所有的东西都是淡淡的乳白色。若不是墙角里硬是被王振文塞进来的一棵阔叶绿植，基本上进屋三秒钟就可以get到雪盲症这种在热带地区完全不可能收获的意外惊吓。
轻轻坐上书桌，王振武的视线在自己房间里扫了一圈。默默在心里算了算，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大约六年。
最初，虽然明知这房子是再婚夫妻新买来专门用作一家四口共同生活的，但他就是没办法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那时候，还用着“张力勤”这个名字的半大不小的少年王振武，说不清自己那种矛盾的心态究竟是怎么来的，是不满意于妈妈再婚的这件事，还是不满意于妈妈再婚的那个对象，还是不满意于搬离自己熟悉的环境。特别是他看着其他三个人已经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的样子，就越发觉得自己是格格不入的“入侵者”。
大概是三个月后，那是他国中一年级的第一个暑假，球队训练很严，暑假作业很多，补习班排课很满，张力勤被各项活动支使得团团转。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扛不住的时候，某天的台风预警给了他缓口气的机会，被抽狠劲了的陀螺终于可以躺平在床上花点时间为自己发呆。张力勤第一次感觉屋外令人恐惧的狂风暴雨还是有可爱的地方的。就在他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有人在敲门，他朦朦胧胧地说了句“请进”，却半天也没感觉有人进来。于是，只好一边强力挽留着所剩无几的睡意，一边有些烦躁地去开门。门外，是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王振文。
“哥，我可以在你房间待一会吗？”王振文揉揉了惺忪的睡眼，“外面风雨声好大。”
“进来吧。”张力勤让王振文进了房间。
“我可以坐那里吗？”王振文指了指书桌旁的椅子。
“可以。”张力勤走过去，把之前自己随手放上去的英汉词典收拾到书桌上。
“我可以在桌子上趴一会儿吗？”王振文有些小心翼翼地征求着张力勤的意见。
“可以。”张力勤又把那本英汉词典转手放在了自己的枕边。
王振文调整了椅子的位置，大概找到了一个舒服的距离，就叠起胳膊，趴在桌上，眯起了眼睛，呼吸平静而安定。
对于这样的王振文，张力勤脑海里第一次出现了“我的房间”的概念。他搞不太明白，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干嘛要来自己的房间，而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是遵照之前的惯性继续上床睡自己的觉？还是等对方离开了再说？但是如果王振文就这么趴睡在这里呢？是不是要叫醒他，让他回自己房间？过多久叫醒他，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张力勤有些混乱和不知所措。毕竟在他这几个月的意识里，这里是王振文名正言顺的“家”，而自己的“家”是在几十公里以外的那套公寓里。王振文本应该可以在这个“家”里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但是，现在这个在他的“房间”里安之若素、呼呼大睡的王振文又确实让张力勤感觉到有种“被侵入”的不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