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与子(2)

对于振文，这个孩子表面上看起来没心没肺，可实际上心思比谁都细腻。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的经历让这孩子的心里有个大洞，所以他喜欢在自己的空间里堆满各种各样自己在意的东西。她曾在振文房间的书架上看到过好几套只有奇数卷或者只有偶数卷的零七八碎的系列漫画，原本以为是他零用钱不够买全套。后来才旁敲侧击地知道，是振文特意跟几个特别好的朋友分开来买的，其用意在于以这样麻烦而迂回的方式来表达他对他们的友谊和对对方的重视。第一次得知这里面弯弯绕绕的理由的时候，作为一个直来直去的成年人，她是发自内心地默默吐槽了这种看起来非常childish的行为。当然遗憾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毕竟这种让成人理解起来都有些困难的小心思，就别提跟振文同龄的孩子究竟能理解几多了；而且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友情究竟能持续多久也是个未知数，课业负担、兴趣转移、升学、搬家、家长工作调动等等这一切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事情，都是实在和潜在的“友情杀手”。
当挽留不住的时候，她会看到振文默默地把书架上那些“残缺不全”的漫画拿去送人，有些人会接受；有些人不会，于是她又会看到振文默默地把那些被拒绝的漫画拿去社区捐掉。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当天的振文总是闷闷不乐的；但第二天，就又会看到他没心没肺地笑着闹着。这种时候，作为“后妈”的她，总是会想起第一次见到的王振文的样子，不合身的衣服、破洞的鞋子、不一样颜色的袜子。当时她以为是家境或者单亲爸爸的缘故，后来她才慢慢知道，那身乱糟糟的衣服和搭配是王振文坚持的、留在他身边的仅有的“带着妈妈气息”的东西。
而振武，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看多了她跟他爸爸的各种“理性对话”以及“冷战”，整个人看起来冷静而克制；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凸显出对他亲生父亲的“斯文败类、高知禽兽”那一面的继承，外表看起来成熟而稳重，内在本质却极端而狂暴。好在这孩子能用外表把内在掩藏、掩饰得很好，除非特殊情形发生，否则很难看到他暴露本性的一面。这种时候，作为王振武的“亲妈”，她清清楚楚地记起王振文被绑架之后，王振武的一系列表现。那天，她接到家里的电话，振武告诉她，振文已经回家了。等她匆匆忙忙赶到家，就只看到趴在玄关一动不动的振文，和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振武。她问“为什么”，振武就有条不紊地解释说，不能破坏振文身上的线索，所以不能帮振文清理身上的脏污；害怕振文身上会有内伤，所以不能随意搬动或者挪动他；在给家人电话之前，已经先联系了救护中心，现在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玄关更容易让救护人员采取措施；
他已经通知了警察，在玄关更容易让警察了解振文的情况，也更容易让自己回忆起振文回来时的各种细节。后来，振文入院，学校那边总要交代一下的，但人类八卦和以讹传讹的劣根性真是让人始料不及。但王振武就跟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去上学，然后在大人们看不见的地方，让乱说话的人闭嘴。想到这里，她有些内疚。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教育王振武要独立，结果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独立得有些过了头。于是，她很快地去学校，给两个孩子先办好了休学手续，之后再联系可以转学的学校，办好转学的手续。王振武提出的“降一级”的要求，在王振文出院后，从王振武对他的照顾上来看，并不令她觉得意外；但若是从王振武对他的负疚上来看，却着实有些意外。不过，她当时并没有阻拦，一方面是出于“有人在学校里照顾振文总是好的”的私心，另一方面也是该花时间扭一扭王振武那个貌似“少年老成”实则“危机四伏”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