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金】《理想国》(4)
紫罗兰公爵府中的规矩是十四岁以下的未成年九点为夜间禁令,十二岁以上未满十六岁十一点为夜间禁令,前些日子格瑞外出,没了人管,艾比埃米几乎玩疯了,常常是天光破晓才放金回去睡觉。
现在大人回来了,之前的狂欢不得不终止,计时钟敲响以前,姐弟两人便乖巧的洗漱完毕准备就寝。
金洗干净碗碟,整理好厨具,地面上的水渍也仔细地用抹布擦干净。
厅堂内的灯已经关掉了,他拿着烛盏巡视整座房屋,上代家主的画像挂在扶梯分岔中央的平台上,年迈的老人不减当年风流英俊,眉目都是古朴英气的。
模糊的光芒把额头与眼尾的皱纹晕染开来,没有了时间的刻痕,乍一看,格瑞和他竟真的有些相似。
不愧是血脉相承的亲属吗?
维尔利特家族世世代代掌握兵权,作为建国元勋之一,其地位在贵族之中无人能及,甚至皇族都要留他们三分薄面,过去听母亲说,最初的紫罗兰公爵,甚至是能在王朝会议上与国王平起平坐,同带一式的定国皇冠。
无奈时过境迁,人心不古,功臣蒙尘,豺狼虎豹横行于世,非蛇蝎之人不得立足,生不由己,怎有心思谈其他的?
荒野的夜晚非常安静,没有虫鸣鹊语,一点影动都像是往静谧的湖水里砸了一颗石子。
烛火摇晃,像是融化了的黄油,一点点暧昧地把金包裹在透明的琥珀里,他看着那层薄膜外的世界,像是从那黑暗里听到了风声鹤唳,凝结成实体的恶意嬉笑着嘲讽着,对着困守一方的少年指指点点。
金缩了缩脖子,打了个颤栗,快步上了楼。
书房里仍是亮的,先前去收拾餐盘时格瑞就在批改公文,金蹑手蹑脚地进去又蹑手蹑脚地出来,地毯尽职尽责地发挥了自己的减震功能,没泄露出一点声音。
格瑞就像是完全没有发现金。
无论是当摆设也好还是在他手边清理东西也好,十几步的距离与咫尺之间好似没有任何区别。
你在远处看着他,看见他锦衣华服,走过的路是冰冷的坚石。
你在近处看他,看见他柔软的睫毛和长发,微微侧目的时候像花园里的熹微都倾注到了第一颗晨露上。
金没来由地畏惧格瑞,他不怕未知,甚至骨子里都有点探求真相的蛮劲,但他恐于这种无法控制自身的多变和不定,曾经的金以为世间最低谷的不过是失去曾经拥有的了一切,直至今日他才明白,最令人绝望的,是连你自身都受控于人。
金安静地蜷缩在床上。
他极少有安稳的睡眠,沉睡是人类休憩的方式,可对于金来说这种休憩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安定的,时而是毒药一般的美好梦境,时而是整个世界的山崩地裂,更多时候他在深夜醒来,惊出一身冷汗,无形的鬼怪擒制着他的手脚,他呼吸急促,瞳孔放大,胸膛里的器官重重地起落,震耳欲聋,几乎要跳出束缚落到空气中。
也许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无坚不摧,更并不是父母曾经评价那样的没心没肺,他从不在地狱中哭泣是因为知道哭泣毫无作用,泪水是弱者向世界的祈求,祈求上天垂怜,对他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