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2)

车内点了沉香，袅袅的烟气盘旋着上升。
墨弦歌撩起了帘子向外看。
此刻连下了几日的大雪已停，放眼看去，天地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天色初岚，些许熹微落在皑皑的白雪上，映出些微微的光来，车轮碾过还尚松软的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
她长吸一口干净而冰冷的空气，又重新撩上了帘子。
回边域的旅程单调而无趣，一路上走走停停，三日后终于到了边域的地界。下马车时已是日暮时分，皑皑的白雪覆在无尽的黄沙之上，映照着如血一般的夕阳，有一种莫名的苍凉之感。
墨弦歌有些愣神。
如此之肃杀之景，是京城从未有过的景象。她微微垂下眼帘，将眼底的情绪不动声色的藏起来。
【四】
待久了墨弦歌也开始觉得，边域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枯燥，反倒是有各种在京城未曾见过的瑰丽之景。况且这里是与胡人所交界之处，域内的繁华程度并不输京城。这里有着京城未曾有过的善舞的胡姬，有着从未尝过的葡萄美酒，有着从未听过的锵然铁马金戈之声，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他。乐正谦和。
乐正谦和早已换下那一身墨绿的泛着书生之气的长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银甲。他十四岁便已外出带兵，在这边域上守驻了五年。这五年里，他带领的队伍所向披靡。他的官职也升的飞快，将军这个位置，他已经坐了三年。
墨弦歌远远的望着正在操练队伍的乐正谦和，眼底是几欲溢出的倾慕与蜷柔之意。
在一件事上，她骗了他。
她与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见过。
那时候乐正谦和才刚刚驻守边城没多久，回京城过春节。上元之夜灯市繁华，火树银花般的绚烂。彼时墨清弦年岁还小，梳着总角，和家人走散了，呆呆的站在那儿。是他走过来问她是否是与家人走散，耐心问她家的地址，打算送她回去。
走到半路她就不愿动了，盯着卖糖人的摊子不肯走，于是他停下，颇有些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想要哪个？”
“想要小兔子！”她兴奋的道。
他领着她，她心满意足的舔着糖人。
思及此，墨弦歌闭上了眼。
他怎能这么好呢？为何自己又怎的会因一个糖人而动情呢？
  【五】
天色阴沉沉的。云层在天边堆起灰色的浪，寒风呼啸着——是风雪欲来的节奏。
室内却是暖意融融。
乐正谦和烧了炭盆，披着青色的大氅，坐在一旁看书。墨清弦穿了件雪白的狐裘，绒绒的狐毛将她的脸衬得越发娇艳莹润。她站在窗边道：“将军，要下雪了。”
“无碍。”他正看着唐诗，刚好是白居易的《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墨弦歌转过身来，沏了新茶，笑盈盈的问他：
“将军，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很久之后，当乐正谦和回想起这句诗时，眼前浮现的，总是她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他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
此处，是寮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