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自其人之身
粥水烫口,丈夫只是默默地吞服,她喂得太急了,以至于他来不及吞下而顺着嘴角溢出,糊得满嘴都是。
“你看你,还是吃得那么急。”她轻轻地为他擦拭着嘴角,语气温柔,让听得人犹如坠入绵绵的草堆中。
可,他却低垂着眉眼,在被子中手脚不自觉地颤抖,并不应答。
她也不在意,转身去了厨房,因为她的儿子快放假回家了。
她的儿子已经上高三了,两人结婚已经有十几年,由刚开始的新婚蜜月到平淡如水,再到如今。
她是个很古板的女人,遵循着出嫁从夫,男人就是支柱,男主外女主内。
他是个有大男子主义的人,说一不二,有点英雄义气之心。
在他们结婚的时候,亲戚朋友们都说她跟他是天作之合,两人的性格很合拍,称得上是绝配。
她也是这么想的,她想就算平平淡淡一辈子她也是幸福的;如果硬要作比喻,那他是树,她是藤,没有他,她就活不下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不像他了,她也变得不像她自己了。
哦!是了,她想起来了,自从他做生意失败,自从那个晚上他彻夜不归,自从他带着满身酒气胡子邋遢的回家后。
他变了,变得不认识;就像是里里外外都换了个人似的,也就这时,她的噩梦开始。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心里郁愤,刚开始则忍让着,开导着;因为她也是有份工作,他暂时没工作没关系,调理好后再慢慢东山再起。
所以,对于他的谩骂,她也很心痛,更是心痛于自己的丈夫;因为她理解他,所以更加心痛。
他羞愧于自己对她的态度,向她道歉;她接受,她理解。
一错一道歉,一痛一原谅。
日复一日,人心是会膨胀的,人心是日益填不满的,人心是越壮越大的。
由开始的谩骂,他渐渐地变成了个暴君,一不和就随手抄起身边的东西做武器;仿佛她是他的弑亲仇人,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龇着嘴,让她皮肤染上洗不掉的颜料。
至此,人们发现她由光鲜靓丽的美妇人变成紫皮人,有嘲笑,有同情,也有隔岸观火的;这些她都可以忍受。
并不是她不想离开他,而是不能离开;她不怕闲言碎语,而是怕孩子的追问。她不想孩子留下恐惧,是以她忍了。
也不是没反抗的,在不知道第几次又进医院的时候。她忽然悟了,维持着这样的关系并不是只有这条路。
他发现她自从某次医院回来后,有些地方变了,等他细细回味的时候又没了这种感觉。
日子还得继续过,该发泄时发泄,该放肆时放肆。
可,渐渐地他觉得自己有时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苗头他并没有在意,直到他一次起床时摔倒,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人救回来了。
却只能终日活动在床的那小地方,不能走,不能言;唯一能与他相对而言的是天花板。
雪白雪白的天花板,就像他那褪尽颜色的生活,世上最重的惩罚就是痛苦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