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尽(忘羡坑出不来)
一人立于其中,风猎猎,却无法撼动丝毫。蓝忘机手握避尘,唇角微微颤抖。三十三戒鞭几乎要命,但于此刻细细密密渗透骨血,撕心裂肺之痛,却不抵万分之一。
他悔,若那时将人拖回蓝家,禁于云深不知处,也许今日就不会连他的一丝气息都捕捉不到。
血色自眼底蔓延而出。他生于姑苏蓝氏,自小克己,修身养性,观山水,空心境,诸事过眼云烟,未有执念。偏偏于那房檐偶遇一人,初见明明是纨绔不化,惹人生厌,却不知何时开始,他的放荡不羁,一言一笑,竟如刀刻心间,挥之不去。
“魏婴,你可在......”
拎着自彩衣镇带回的天子笑,蓝忘机靠在云深不知处的房檐下,饮一口,举一遍坛子,似是在和什么人对酌。直至辛辣苦涩灌满喉间,才方觉美酒虽不美,却是一味避世良药。自小滴酒不沾的他,将那坛天子笑喝得一干二净。
静室榻上,于醉眼朦胧中,蓝忘机仿佛听见有人唤他。
“蓝湛,蓝湛......”
恍一睁眼,那人熟悉的笑容已近在眼前。“魏婴?”
“是我呀,你怎么能自己偷着喝天子笑呢?你忘了你们蓝家那三千条家规了?就算忘了,也不应该忘了我呀!自己喝闷酒有何乐趣,我陪你多快活......”
未等那人话音落,蓝忘机已经近乎癫狂的将人紧紧的收在了怀中,错乱无章的吻封住了熟悉的唇,凌乱的呼吸间,他看见那人胸前自屠戮玄武洞中留下的伤疤,伸手轻轻抚摸,倏而心口一紧,破门而出。
砸开古室的门,他无视跟过来的人,自顾自的翻找着,直到望见岐山温氏收缴来的铁烙,他抬手紧紧攥住,狠狠地将其贴于心口,蓝氏门生和蓝曦臣惊慌的呼喊都随着胸口铺天盖地而来的疼痛而消散。
失去意识前,耳边只剩下一个字。
“滚......”
隔日醒来,蓝忘机已将前夜之事悉数忘记。但独独记得那踏梦而来的人,他是笑着的,一如初见时的明媚。
那以后数年月,那人总会夜半入梦。
有时他会笑着坐在自己榻边,和自己说云梦莲花坞的好,眉眼轻绽,如天上的朗月,散着皎皎光辉。
有时他会抱着一坛天子笑,坐在自己窗边,半张脸隐在黑夜之中,半张脸勾起意气风发的笑,将坛中酒一饮而尽。
有时他会落座在自己书案前,百无聊赖的举着那些修身养性,雅正端方的书卷,嘴边一抹玩世不恭,开口调戏。
无论是哪样,这些细碎的梦总归让蓝忘机觉得,其实那人,只是贪玩,但并未走远,终有一日,他会回来。
坚定了这种念想,他便开始不舍昼夜,四处找寻。
每每寻人无果,蓝忘机便会从彩衣镇带回一坛天子笑。待那人某日回来,看见这些天子笑,可能就不舍得再走了,如是的想着,似乎这漫长的日子也轻快了许多。
转眼那人已走十三载,惊蛰方过,万物复苏。静室地砖下,天子笑已存数坛有余,当初从乱葬岗带回来的小温苑此时也长成少年,那人赠与他的兔子也成群结队。
万事俱备,只差一人,未有归期。
偶尔趁月色清辉,夜猎归来,蓝忘机便会提着一坛天子笑,立于房檐下。这些许年,他总觉得,当初那人少年气性,喜欢翻墙爬窗,若有一日归来,说不定也会如此。
已经有段日子,那人没在梦里和自己说说话了。这么想来,其实年少时对那人聒噪的无奈,现在竟是一种奢求。
当初,在屠戮玄武洞为了逼迫自己咳出淤血的少年,胸口那样一片伤,却先想着给自己上药,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他舍命相护,一片肝胆。世人眼中,那人修炼鬼道,炼就凶尸,十恶不赦,其罪当诛。可他知道,那人是何等的通透灵澈,善恶分明,自由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