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疯女人

三月·疯女人
村西的疯女人
从屋顶上掉下来摔断了腿
她说  看见一老一少坐在屋脊上
老的在抽烟  小的在唱歌
她刚爬上去  老人就背着孩子跳到了旁边的树上
然后就消失不见
像花朵融入土壤
老的像她死去的父亲
小的是她没保住的孩子
父亲的上衣夏天太热冬天太冷
她睁大眼睛  努力向前  可还是没有把孩子的脸看清
她想看看  孩子到底像不像自己的男人
疯女人也有过一段美好的爱情
别人都笑她疯
只有那个男人愿意放下满是泥巴的锄头  咧着嘴巴给她讲笑话
她每次都笑得前仰后合
因为那个男人给她讲笑话的时候
每次都很认真
后来  男人出去打工便再也没有回来
只留下两间破屋头和一个疯女人
疯女人在父亲的坟前喝醉了酒
唱着情歌  踩空了脚
八个月大的孩子
像手里的女儿红
染透了庄稼人的大地
小的时候  疯女人给了正在哭的我一把糖
还把我送到家门口
邻居见了  一把将我拉进怀里
指着疯女人
像辱骂一头猪  不  还不如一头猪
疯女人什么都没说
她转身走的姿势像一只孤雁  美丽而哀伤
我转过墙角  跑得气喘吁吁才追上她
疯女人蹲下身子  眼泪汹涌而下
我不是疯子
你不是  他们才是
疯女人笑了  她笑起来像大地上最美丽的花生花
阳光温和  雨水充足  开满整个山坡的花生花
我喜欢听疯女人讲她的故事
我喜欢看疯女人披着她男人的衣服  生火  做饭  喂猫狗
我喜欢跟着疯女人到山上采蘑菇  下河里捉螃蟹
她总是把蘑菇和螃蟹分我一大半
还去自己的地里摘葡萄和西红柿  要我拿回去给父母吃
我总觉得  疯女人像夜空里朦胧而真实的月光
月光下的村庄  像装满米的老酒缸
我知道疯女人喜欢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