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往事
白墙黛瓦还有伸出的螭吻
青石板铺就的窄巷
细雨蒙蒙撒在油纸伞上
江南水乡静谧的沉睡
吴侬软语在唇间划过
飘逸的绯红花褶子
和亭下甩起的水袖
眉眼间含着万种风情
红唇里缠绵悠长的词句
轻轻打在他的心上。
那是初见,他南下谈事,推辞不过的邀约,听曲看戏是消遣。在挤满人的戏楼里,前排正中的位置,跨过缓流的溪水,是实景戏台。
侧门的红布被盈盈小手掀起,垂下的白色裙褶,粉色绣着花鸟的外衣,清雅的装扮,在舌尖上跳跃的古词,头上晃动的金步摇,少女游园见春的欣喜,飘飘荡荡入了耳,入了眼,也悄悄的入了心。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未至苏吴怎会失了心智。
耳边是他人徐徐的介绍,演丽娘的男青衣是近年来的名角,少时有天分便被送去跟随大师学习。未满二八年华,便独挑大梁演了杜丽娘,就此声名鹊起。
折子戏,一曲一曲听,一幕一幕看,终于丽娘和柳生圆满。
后来他人引荐下,在日式茶馆,我和他相识,我是南下商人,他是苏杭名角。卸下青衣妆,他容貌清秀,举止间礼距兼备。
从此我成为昆曲发烧友,只要有他参演的戏曲,我一场不落,往返南北千百次,他人不解,只有我知道,苏杭对我的吸引不仅仅是昆曲。
那时,每曲演罢,坐在我下榻的酒馆,或是他的住所,谈近日变化,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他说,我近期频繁往返苏杭,而我只能以商事繁忙来掩盖心头的那抹悸动。
再后来战事频发,先是日本打到东北,南北都陷入了乱局,当初人声鼎沸的戏楼,如今就只有一人台下看,一人台上演。四目相视,里面的情愫连当事人都不忍卒读。
我问他,要不要离开这迷一样乱,没有光明的中国?他说,要守住戏梦,那是他骨子里的东西。我,心口一掷,默默离去,没有拥抱。
我跟随家人去了英国,那个有着古老文化的国家,古板和嘈杂的音乐剧,没有优雅婉转的腔调,没有回首的顾盼生姿,没有那人的清丽容妆。
忽然很是想念故土和那里的人。
睽违二十余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已是花甲之年,身畔没有任何人。奔赴苏杭,只为一人。
我颤颤巍巍,走到青石碑前,就是这样坚硬的石板下,躺的是一代名角。掏出手帕,轻轻擦拭,放上他最喜欢的蝴蝶兰,忍不住恸哭。
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蹲在墓碑前,颤抖着肩膀,痛哭,似乎是失去了极其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