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23
被内务部的狱卒提出劳改营时,阿列克谢强烈地渴望看到阳光。
但两名狱卒并没有把他押到露天下,来接他的那辆囚车,竟然直接开到了监狱里那间巨大的主厅,这就使得他还没脱出监狱的桎梏、便先钻进了囚车的桎梏,两套桎梏的衔接是如此紧密,以至于外界自由的空气没有半点可乘之隙。
坐在囚车里,他强迫自己那颗因长期幽禁而麻木的大脑再次运转起来,他依稀记得自己被捕后,最早关押在了喀山监狱,随后——他并不记得这个“随后”具体有多久——发生了震动全球的“厄普西隆纪元”事件,莫斯科和“斯大林顿”相继沦陷,紧接着步其后尘的,是俄国西境以及北美占领区的大片土地被心灵波所覆盖。罗曼诺夫总理死了,紧急成立的“战时委员会”接管了政权,幸存下来的人们,则争相逃往最偏远的那些角落:西伯利亚,北极圈,乌拉尔山……他和其他的重要囚犯,也在这一背景下被紧急迁往西伯利亚继续接收关押。
他囚犯生涯中涉足的这第二座城市,叫作共青城。“共青城”是个很受欢迎的地名,在俄罗斯、中国以及其他一些前苏联加盟共和国,有许多座由共青团员建设起来的城市都被称为“共青城”。为了与这些同名城市、尤其是那座以重工业而闻名的阿穆尔河畔共青城区别开来,此地被特别冠称为“楚科奇共青城”——俄罗斯楚科奇州,亚欧大陆最北境的半岛,完全被北极圈的寒威所覆盖,它是原始时代的保留地、现代文明的盲肠,在以前,哪怕是政治犯都不会被流放到这块土地上来,因为没有哪个狱卒愿意随行监管!
就在阿列克谢整理着思绪的这段时间内,他听到囚车门被打开、又再次关上,有人走进车厢、坐到了自己对面。随后,囚车开动了。直到外界的冷风从缝隙里灌入、对面那人坐着的地方开始飘起香烟味,阿列克谢才意识到,应该抬起头看看这位“室友”。
他看到了“蓝帽子”。
当然,NKVD的成员在正式场合都戴着蓝帽子,但对于阿列克谢来说,面前这顶尤为特殊,因为它底下盖着的,正是把自己送进监狱的人——在那之前,他则是自己的挚友。
“蓝帽子”只顾慢慢吸着烟,沉默地看着阿列克谢,那种眼神说不上是警惕还是关切。阿列克谢却马上激动起来:“我的家人……”
这个问题并不完整,他的舌头和口齿也因长期缺少交流而麻木了。但“蓝帽子”很能“体察人情”:“瓦莲京娜,还有你的两个女儿,她们在摩尔曼斯克。如今,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但至少,摩尔曼斯克是仅存的几座、仍然控制在我们手中的据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