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3)

仔细想想，隐藏在“乖孩子”，“好学生”面具下的我，其实一直都是那样一个令人作呕的险恶之徒。
而最令人作呕的莫过于，直到现在，我依然如此，从未改变。
我和清荷曾经是最好的玩伴。晚饭之后，她总是会跑来我的家里，在茶几的花瓶里插上一朵新鲜的花，然后和我并排坐在沙发上，一边往嘴里塞着剥好的煮花生，一边等待着动画联播的开始。她总是先耐心地陪我看完我感兴趣的四驱兄弟，数码宝贝，圣斗士星矢，再强行抓住想去外面玩弹珠的我，逼我看完她喜欢的百变小樱，美少女战士和飞天小女警……家里的大人也很喜欢她，说她聪明，乖巧，懂事——反正那个时代的大人只会这一种称赞小孩的方式，仿佛每个好小孩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我之所以会开始变得讨厌她，其实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这样说似乎又有点推卸责任的意味在里面，但姑且先按照这样的逻辑说完。街对面的麻将馆里，有一对兄弟叫阿杰和小宇。小宇和我年纪相仿，阿杰则比我们大上两岁，他性格强势，身材高大，是街上的孩子王，无论在游戏还是玩具上都是引领潮流的那个人。
或许是由于比我们更先“成熟”，更早意识到男女有别的缘故，从某段时期开始，他便不再和女生玩耍了。他说女生“耍不起”（方言，意为开不起玩笑），稍微受点委屈就到家长那里去哭去告状，“牙尖的很”（方言 ，意为言辞尖酸，喜欢说三道四）。
在所有人中，他尤其针对清荷，他说有一次自己带着小宇和其他几个孩子偷偷去一家黑网吧，清荷好奇也想跟着去，他拗不过女孩只好同意。他们在那间音像店昏暗的地下室里玩电脑，男生们轮番上阵玩着魔兽争霸3和暗黑破坏神，清荷也体验了一会儿冒险岛。回到家，他妈妈还在和客人打麻将似乎并未察觉，可第二天一早，她却突然揪住他的耳朵把他从床上扯了起来，并让他老实交代。他抵死不从，结果被织毛衣的铁签子打得皮开肉绽，还被没收了全部的零花钱。
对这件事，他一直记恨在心，认为一定是那个乖乖女清荷背叛了他们。但直到清荷搬走后的某一天，小宇表情复杂地偷偷找上我时，我才知道当时在母亲的淫威下说出真相的其实是他。
理由实际上并不重要，事实就是在阿杰的带领下，街道上的男孩子逐渐开始排斥，厌恶女生，将所有仍然和女生一起玩的人称作“假女子”，而我也曾被冠上这样的称号。他们不再主动邀请我一起玩，有什么事也不告诉我，包括懦弱的小宇在内，所有当初以朋友相称的人全都将我疏远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