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3)

厨房里灯灭了，声音也没有了。浪从管道里爬了出来，它真想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转念一想，要是引发了大火，蚁后又要让大家抱成球滚出去，到最后牺牲的还是外面的蚂蚁，蚁后还是毫发无伤！
浪转身要走，又肚子又响了起来，“来都来了，不吃白不吃！他们不仁，我又何苦在乎什么偷吃不偷吃呢！”浪揭开锅，香味挑逗着他的鼻子。这是什么东西？不管，吃了再说！浪大快朵颐起来。忽然又觉得不对劲，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乌黑油亮的，以前见都没见过。浪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它在厨房里四下翻找起来，在垃圾桶里还是看到了它最不愿看到的一幕：蚂蚁的肢体。
浪恶心得呕吐起来。“他们……居然……”浪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要费劲得把尸体搬进洞里来。原来他们一直都在吃自己的同胞！不，在他们的眼中，根本不把死去的蚂蚁当做同胞。什么平等，不过是上面用来愚弄蚂蚁的借口罢了！可怜那些死去的蚂蚁，他们直到最后还在为自己能够保护集体的利益而开心。
浪慌了，一口气跑到了蚁穴外面。它胸闷，透不过气。它眼前全是死去同伴的样子。他甚至不敢想，不敢想他当时要是没有侥幸活下来会怎样。队长在看到他醒来时表情是那样但 不自然，他也许早就知道。浪不敢想象。
长夜无月，林中传来猫头鹰诡谲的叫声。浪在心惊胆寒与失落中捱过了一夜。刚才所见之骇人一幕一直在它眼前重复，即使它闭上眼睛，也躲不开这宿命诅咒般的真相。锅里蒸汽中的尸块，仅仅在两天之前还为准备吃他们的人组成了蚁舟。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他们不惜生命保全了那些人，才使得那些人有机会吃掉他们。
浪曾经和他们一样，觉得保护那些人无可厚非，即便是成为蚁舟上剥落下的木屑残渣也义无反顾，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保护的不是某只蚂蚁，不是某个个体，而是整个蚁族，是完整的集体。现在呢？保护来保护去还是保护了那些人而已。整个蚁族并没有怎么样，洪水也好，吃同胞也罢，蚁族还是生生不息。原以为会伴随浪一生的信仰在这一瞬崩塌了。它以前的生活有何种意义呢？维护集体？还是维护掌握集体的那些人。
阳光再次驱散黑暗，明亮的世界似乎无法藏污纳垢，浪昨晚的见闻仿佛是天方夜谭。然而不幸的是，它的确真实地发生了。浪依然很恶心。
它无去无从。
树林里有动静，大地震动，一向机敏的浪对此却充耳不闻。它转身时，巨大的食蚁兽已经向它喷着口气了。天敌相见本应慌不择路，而浪却毫无反应。“正好，死了倒好”，浪想，“这比死在同类的嘴里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