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八

做了这样一个梦。
在那个贫穷落后的渔村，出海时捕鱼是村里人唯一的出路。渔家出海分为出远海和近海。近海是当日即回的，远海通常是几个人合伙去远一点的地方捕鱼，过上一两周才能回来。每当村里的男人出海捕鱼时，女人们总是要出来到码头送行祈祷的。这些女人，虽是送行，却都强作笑颜，叽叽喳喳的，让人莫名得生出似是在集会一般的感觉。而在这热闹的集会上，一个女人孤单得站着，望着大海的方向。这是一个年轻的母亲，身上还背着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孩。父亲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离家的，他和村里的其它几个男人合伙搭着一艘大船，带了母亲亲手做的干粮，在“拿橹喽！”“嗨嗨！”“起锚喽！”“嗨嗨！”“出海喽！”的吆喝声中，微笑着朝着女人挥了挥手后，离开家的。那时母亲也是背着自己的孩子，穿着粗布衣裳，望着父亲渐渐消失在了海的那一边。父亲从此没有再回来。
母亲每天天还没亮的时候都会来这个码头上，背着自己的孩子向着海的那一边张望，然后到了孩子该醒了的时候再回去。孩子醒着的时候，母亲都会问孩子[爸爸呢]，孩子先是咯咯得笑着，然后学着母亲说[爸爸呢]。母亲然后会教孩子[爸爸去抓大鱼了]，孩子一遍咯咯得笑着一遍说到[大鱼]。这时母亲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母亲反复得教孩子说：[爸爸马上回来了]，可孩子只学会了[马上]。有时问孩子[爸爸呢]，孩子也会咯咯笑着说[马上]。每天晚上，等人声俱寂后，母亲都会收拾一下屋子，拴好门闩，用细长背带将孩子背在背上，再摸黑赶往神社参拜。母亲的背很温暖，步伐也很稳，孩子总是不知不觉就在母亲背上睡着了。沿着村子里的石板路向西走，穿过村外的一片田地，越过一座小桥，再向左转，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见一个一个很长的台阶，台阶两侧种着高耸的古柏。
沿着三十多尺的台阶走上去就是渔家的妈祖庙。庙内昏黄的烛火彻夜不息，妈祖的神像面对着很多的贡品，慈祥得安坐在那，旁边站着侍奉的童男童女。神像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如果白天来看的话，就能看到上面从右向左书写着神昭海表四个字。左边还有一行竖着的小字’雍正四年御笔赐匾‘。神庙的其它还有许多字画，多是许多文人墨客来此闲游所提之字，所书之画。字与画有的慨叹仕途不顺，有的赞美山河壮美。每次母亲前来参拜现在门口默念三声父亲的名字，然后再跨过神殿的门槛，在妈祖面前双手合十，下跪祷告，全心全意祈求丈夫平安无事。庙外的杉树枝头上夜晚时不时会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孩子会被那叫声吵醒，眼睛一睁看见陌生的神殿，有时会突然大声哭泣出来。这是母亲会一边祷告着一边摇哄着背上的孩子。孩子哭着哭着，哭累了之后也就重新又睡下了。母亲在孩子睡着了之后，又做了一会儿的祷告之后，便站起身来，一边向妈祖神像扣着头，一边向门外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