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寻常(四)
“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
江南千回百转的流水之上,那娇娇软软的歌姬之声从船舫里传出,愈加缠绵婉转。是那曲绝代的《长生殿》在烟雨中氤氲弥漫。
南国的初春,早已有了暖人的气息。
浅絮飒飞,水雾渐散。青石小巷,莲叶田田。
已近了清明。水乡人家不需云锦,不需徽宣,就已置身杏花村那般的诗意中。如同青石桥下的采莲女,在清水芙蕖中,出落得愈加秀美的姿态。
烟波浩渺中,他负手立于蓑船船头。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他寻她,寻了整整一个曾经。
十年,不长也不短。却足以让他阅尽世间炎凉。
他死在三十八岁那年。在那之前,他从未想过寻找一个人会这样令人失意落魄。换做曾经,一道圣旨搁笔,一杯清茶入口,只消得赏窗外桃花灼灼几刻,那人便带到了跟前大呼万岁。
如今,他怀着一次又一次希望,来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迎来一回又一回失望。若非山中古寺中哪位师傅的点醒,而今怎会如此随性怡然?怕是早已意冷心灰。
当等待变为姿态,就没有什么能成为你寻觅的阻碍。
春夏不过轮回一瞥,山水间仍有那般夭夭桃花,似比宫墙内开的还要恣意。秋冬仅是回眸一眼,曾见秋叶萧然枕水生凉,雪花开出了红豆的心思。四季马不停蹄,他的心也愈加平静。
在这样的岁月中,从漠西到海东,从冀北到江南,他学会了波澜不惊。
唯一支持他坚持下来的,是他们之间刻骨铭心的记忆。
也许是烟火挑灯回看的长街那惊鸿的初次相遇。
也许是纷纷暮雪中那以梅代剑,携她纤手拉入怀中的旖旎。
也许是宫闱深处的泠雨屋檐下二人沉默相对无言。
也许是烽火狼烟中他们并肩闯过的箭翎成雨。
又也许是那大漠,雪域,草原。策马奔腾,患难与共,相知相惜……
蓑船已缓缓靠岸,他抬脚,步上江南的青石小街。
在那梨花纷飞的巷中,点着摇曳的微弱灯花。
黑瓦,白墙,小桥,流水。荏苒仿佛在这河道之中流淌,静默,无声。在小巷尽头,梨树枝头已高过院墙,扬花洒洒。枝头高挂着一面黄旗,上面似乎写着几个大字。
谈氏医馆。
沉睡多年的心,似乎一刹血 液奔腾,狂跳不止。我终于找到了你。
他难耐心中狂喜,推开小院木门。江南小院,如此别致。稀稀疏疏几棵梨树,竹木桌椅摆放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