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箱子上的斑点

                            
       我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那个纸箱子上的斑点。也许是行李刚拉到机下的时候，在第二个拖斗的角落里，随着牵引车发动机的节奏，微微抖动着，似乎并不重；可能是搬运工上前解网罩的时候，晨曦的阳光打在五颜六色的行李箱上，反射出愈发耀眼的光芒；对了，一定是行李快装完的时候，第二个拖斗上只剩稀稀拉拉的几件行李，空拖斗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推着滑进了涂着白色线条的整备区，货舱里的那个搬运工已经露出轻松的神情。我想到再过两三分钟就能关货舱，接着是穿过正在上客的廊桥，旅客们一个个与你擦肩而过，也许早就客齐了也说不准。这时，那个四四方方的带斑点的土黄色的纸板箱马上就要被放到传送带上，打断了我的幻想。每次行李快装完时总会有对工作顺利的幻想，或者说是一种希冀：没有补托运行李，不需要翻行李，服务员在客舱门口等我签《旅客交接单》，顺利关客舱，迅速推出机位…
…箱子上的斑点有大有小，方方圆圆的，聚在一起，呈黑色，位于箱子正对我的那一面的右下角，占了大约半个手掌的地方。
       人的思绪是多么容易一拥而上，即使是面对再寻常不过的事物，就像远机位的航班，旅客下了摆渡车一窝蜂地往前挤，最后还是要对号入座。如果那些斑点是破洞，我想，这不大可能。斑点有大有小，有方有圆，形状规整，又挨得极近，破洞不可能破成这个样子。纸箱子上的破洞，大多都不规则，有些是野蛮装卸导致的——从昆明运来的装满鲜花的纸板箱，上百斤重，既长且宽，用传送车来卸是不行的，只能手工卸，直接从飞机货舱往拖斗上扔，一扔就破一个口子，花啊叶啊的就洒了出来，落一地；还有些纯属工作人员贪小便宜，顺手牵羊——到达航班时常有小纸板箱装的瓜果卸下来，刚卸下来就发现有的纸箱明显被人为拆开了，里面的水果不足数，显然是在对方站装机时被人偷拿的；也有的是本身质量太差，装的东西太多，包装偏偏又不严实，从货运仓库或者行李分拣一路颠簸到机下，自己就撑破了。
       但是，我还是弄不清那些斑点是什么。它们是以前贴上去没揭下来的行李票留下的痕迹吗？我想，这也不大可能，它们的排列组合不太规则，像是随机涂抹出来的，而行李票上的文字和图案多是条状的，特别是条形码，跟梳子似的，一眼就能认出。我又想，一个普普通通的纸板箱，肯定是临时被用来装行李，等到了目的站就要被主人丢掉的，同那些四个轮子的行李箱不能比。行李箱我算是见得多了，有一种是印有美女图画的，我有段时间经常碰到一个印着穿连帽衫、短裙、过膝袜，戴着围巾，提着行李箱的韩风美女的行李箱，真是养眼；有的行李箱上贴满了旧的行李票，密密麻麻，各种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代码，似乎炫耀着显赫的里程；有些则灰头土脸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仿佛稍微用力抓一下就会掉个轮子，弄坏把手，是时候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