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雪「二」
【小辫儿】
西郊城外,一处低矮破旧的平房内。
一个细瘦伶仃的小男孩跪在地上,屋里烛光昏暗,看不清脸,只隐约看到一双单薄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精味。
“今天的糖葫芦怎么就卖了这么几个钱?说!你是不是去哪野了?!”对面的男人佝偻着背,醉醺醺的。身子晃了晃,想坐下却磕到了桌子角。呲牙咧嘴地骂了一句脏话,“张云雷我告诉你,明天你要是再挣不回钱来,我特么就打死你!”说完一脚踹翻了桌子,蜡烛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熄灭了。
那男人瞪了孩子几眼,不解气似的,又嘀咕道:“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踉踉跄跄走到床边,栽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呼噜声。
屋外清冷的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户纸照进来,孩子听得父亲睡着了,才动了动身,想站起来。跪了半天,膝盖又疼又麻,左边脸上的红肿还未完全消去,眼泪倒是干了,泪痕紧在脸上,有点痒。孩子抬手揉了揉脸,又拍了拍腿,慢慢的站了起来。扶起桌子,捡起蜡烛。稚嫩的脸上无悲无喜,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麻木和成熟。
入睡之前,云雷蜷缩成一团,低低地唤了声:“娘。”
几年前,张云雷的生活还不是这样的。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是衣食无忧,比下有余。
那时张云雷的母亲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旦角儿,本就生的眉目如画,更别提在舞台上的低眉颔首,一颦一笑,端的是倾倒万千众生。唱如黄鹂初啼春,行若摆柳步步莲。经常是刚一亮相,还没开嗓,观众席就一片叫好声。云雷那时才四五岁,有时候会让父亲领着,在人群中看自己母亲在舞台上是怎样的光彩夺目。
可惜好景不长,父亲不知何时染上了酒瘾,每天总是一身酒气的回来,一喝醉了还动手打妻儿。终于有一天,母亲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踏出了这个家门。从那之后,云雷就再也没见过母亲。
那一年,云雷九岁。
他已经不记得了,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父亲从此更加一蹶不振,天天酒不离手,家底儿不到一年就被败光了。街坊看他可怜,教会了他做糖葫芦的手艺。他的嗓子和样子完全遗传了母亲,不仅生得俊俏,吆喝起来也清脆好听。因此每天的收入也勉强够父子俩糊口。再加上四周邻里的接济,日子也就熬过来了。
习惯了苦,也就不觉得苦。所谓的能吃苦,不过是时间熬出来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