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磷

我揣着信件，由枯寂的山道朝山内走着，茶青色的天沉淀浓厚的云，鼻腔胸口闷得让人厌燥，再行多几步便能瞧见山间的诸多险峰，天间却逢时地落下雨来。
怕是雨再大些，怀里的信会顷刻湿透。我叹息着止步于峰峦间的栈道旁，乌云低矮得能望见半空几欲沉降的雨水，假若再多行，只怕是要跌落谷底。
“躲雨啊？”
身边出声的是与我一同困于雨中的中年男子，他背着巨大的箱子半弯着腰，雨水顺过他略秃的发线，男子眼神流露疲惫，顺着手从背后的箱子里摸出一把纸伞。
“躲雨的话，卖你要不？”他问我。
身上的信件是无论如何都必须送往的急件，否则我怎会冒着快落雨的天色来翻山过镇，此时有人卖伞，自是再好不过。
“卖我？你自己不用？”我道出一声疑惑。
中年男子用粗布衣角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似乎是露出习惯性的微笑。“哎，我们作行商的，什么事情都得为买客想着嘛。”
“行商？怎要来这深山叫卖？”
雨势逐渐变大时，我将买来的纸伞借一半与行商共撑，交谈间得知他来山里是来见妻子的。
行商的妻子生来喜欢发细小光亮的物件，烛火的微量抑或者是萤虫一类，就连墓穴的磷火她也会赞叹美好，但那些烧得太亮的火光反倒是厌烦。
妻子在与行商在一块的日子里，逐渐厌恶起终日居无定所的生活，那晚同行商大吵一架后逃到了这座山里，行商在山间举着灯笼找寻到将近天明，都未曾找到妻子。
可在快要放弃时，看着栈道下飘起细小的磷火，妻子穿着出嫁时候的衣装行走在栈道上，行商欣喜地走过去，可磷火一散，妻子就不见了。
“她是被山神收留了。”
行商说被山神收留的人，每隔七日才能栖息在磷火上走出山体，今日正好是第七天，他要在栈道这等上一整天。
等妻子出现，带她回家。
“这雨一浸，不会有磷火的。”我直截了当地说，行商面露难色，但表示仍然想等。
我心想我也该等到雨停，便留步与行商闲扯话语。
不知是山峰处的云随着雨势落下来，还是雨滴坠入谷底蒸腾起浓郁的山雾，整条栈道都被雾气弥漫住，日色亦是显得昏沉。
嘴里嘀咕着怕是不会有磷火了，眼帘却不由吃惊，细小的蓝色火光由栈道地下的深谷里飘忽出来，与雾色混杂相生，似乎能在栈道看见隐约的嫁衣，女子忧郁的侧脸。
行商大声地呼喊着妻子的名字，他的声音颤抖得似乎要哭出来，却不敢靠近，只因每每接近那些磷火，妻子就忽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