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壹）(2)

中了状元二十一年，苏子明已经半百，他站在破损的城墙上垂手而立，想着这一年大概是自己的终途。
大概因为对面的那个人叫做阿提拉。
五岁拿剑，七岁杀人的阿提拉。
周历一二四年十一月十六，临阳已被围了一个月。
一个月来阿提拉的军队只出阵三次，一次不攻而擂了一夜的战鼓，雷声般的鼓声震得临阳城的砖瓦掉落无数；一次列阵在前，一万铁弓手排开齐射，北方的速射强弓在匈奴人手中有如神兵，漫天的箭矢遮住了阳光。临阳城头被瞬间覆盖，守城的军士还未来得及惨叫就被生生钉死在青砖之上；而第三次阿提拉亲自纵马阵前，苏子明看不清远处的匈奴王但他依然感受到那个人诡异的凶狠和君临天下的气魄。阿提拉马鞭一指，二十万大军整齐排开，这次再没有弓手，密密麻麻的匈奴兵丁带着云梯栈楼，直扑临阳北面。
苏子明虽为文人，他也知道临阳一万守军绝不是如狼的匈奴人的一合之将，即使有着临阳六丈的城墙。
匈奴人不仅勇猛不畏死，重要的是，他们人多。
他们有二十万人。
但苏子明手中的宝剑还未出鞘，敌人便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地尸首和断箭弃甲。
站在城上的临阳太守怔怔地望着策马回阵的阿提拉，明白了这只是匈奴王的宣告。向着南边望京里的那个男人的宣告，向着大周萧家的宣告：
这个城你们守不住，这个天下你们也守不住。
只要阿提拉愿意，临阳城在二十万匈奴人的刀下一日即为已有。
阿提拉只是想用这种羞辱地方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完成几代未完成的伟业。
下一次出阵，临阳城的周旗再无立起的可能。
接到守将的消息，这几天不眠不休的苏子明让夫人取了大衣便要出门。临行只听得仍在镜前梳妆的李氏问道：“几时回？”
“城破我就不回了。”苏子明顿了一下，“吾妻可带阿蒙备些细软离开府中。”
“真个守不得？”
“守不得。”
还未理好妆容的李氏转过来，笑问：“妾身美乎？”
半百的苏子明愣了一下，松开握剑的手：“吾之幸也。”
纵身上马，扯开夜幕，不复回头。
前言道，苏子明乃一介文人，即使如此当一腔热血涌上心头，也如习武之人一般勇猛非凡。
匈奴人仍旧用损伤最大的方法强攻临阳，临阳守军算上民兵不过一万五。将无贪生意士无怕死心，个个杀红了眼，刀剑尽皆向爬上来的敌人剁去，头颅如瓜熟滚滚。
但终究不是习武之人，苏子明一刻钟便已力竭，要不是亲兵的舍命相护，早成了刀下亡魂。现在放眼望去，数百丈的城墙已沦陷大半，剩下的的周军依靠几面子墙死死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