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讲的故事

        听了许多故事，我也学会了讲故事，不过都是我妈讲给我的。自从她在派出所上班以后，故事就变得特别多，以前说的不过是街坊四邻，家长里短，但现在她还会给我普及一些政治常识和法律法规。
        有一次县里抓嫖，她回来告诉我，昨晚抓了多少多少男男女女。她提起一个女人，三十多，丈夫跑了，家里有一个八九岁的女儿。“唉，要不是没办法谁会干这个哟。”“怎么处理了？”“当时天晚了，带他们到所里还没有吃饭，做了笔录又要送去拘留。这几天这么冷，她还穿着夏天的拖鞋，衣服也单薄。我就问旁边的民警有没有毛拖鞋给她换上，他们说有，不过要她自己买，三十一双……她身上只有几块零钱，我看不过，就给她买了……”我不禁要打断她：“怎么这么大方了？今天菜钱也给报了吧！”她也不接我的话，仍说着：“她换了鞋就不停地说谢谢姐、谢谢姐。我就对她说，以后再也不要做这行了，家里女儿还小，长大了怎么办？她也只是点点头，旁边就是那个‘妈妈'——他们把开这种店的女老板叫‘妈妈'
、‘妈咪'，你知道不？”说到这儿，我笑了起来，她却不说话了。
        前一段时间，我回家去。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她说今天江边死了个人。我问怎么回事，她说：“是自杀的，衣服口袋里还有遗书。”“写了什么？”“没看见。”“切。”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她说：“昨天死的那个人的家属找来了，还去县政府闹事了。”我问什么情况，她想了想说：“还不是因为被拖了工钱，一气之下就跳江了。来的是他妈、他媳妇，还有他儿子女儿，一大家人都来了——统统都带进派出所了。唉，说来又造孽得很，那么一大家，老的老，小的小，尤其是他妈，都这么大年纪了……说什么也不听，就关在所里，哭了半天。后来我就让他们不要在这里闹，对谁都不好，要懂法律。”我笑着说：“你还教育人呐？”“当然是轻声轻气地说，后来他们就冷静了，我就和他们聊了起来。唉，人呐，只要好好说话就没有什么问题。
”“那你以前打我的时候怎么没有这句话？”她一时语塞。我又问：“旁边没有其他人吗？警察、办事员什么的。”“有啊。”“那他们怎么不和这些家属好好说？就你有这耐心、同情心？”“他们也不是没有同情心，只是他们在所里久了，看多了，就麻木了。”我们半天都没有说话，吃完饭洗碗的时候，她对我说：“我又想辞职了……”